荠县北大街虽然不长,但是在荠县却也是商业繁盛之地了。上文说过,荠县城池并非四四方方,而是一个长方形四角被磨平成为圆形,同时在东北方向突出去一块。
城池的形状以及东南西北四门的位置就导致了东西大街、南北大街并不直接相连,四条大街错位相交,这一片地区酒楼林立,算是荠县的中心区域了。
往北走,走上北大街,道路两边随处可见卖米面粮油布匹的商铺,继续向北,靠近北城门有一家铁匠铺,铺子主人姓王。
这王铁匠从其祖父那一辈起就在荠县打铁为生,如今传到王铁匠手里也可谓是家传深厚了。这家铁匠铺历经祖孙几代人,已经在这荠县打下了不小的名声,如果有外人来荠县询问哪家打铁铺子最好,良善的荠县百姓一定会说北大街的王家铁匠铺。
不过,最近一个多月,王铁匠好像并不在家。一些城外的农户专程到城里来找王铁匠打造农具,接待的都是王铁匠的媳妇和儿子。
他的儿子今年十二岁,也继承父亲的手艺,但是手艺还需要时间的淬炼。一些简单的物件倒还是能打造,但是许多农具还是要等父亲回来,因此,这一个多月,店里已经积压了不少的商单了。
此时天色已黑,小王铁匠正在后宅里打造一些小玩意,都是些例如药锄类的小农具。他母亲也帮着拉着风箱,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娘,爹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回来?爹离去时说最多一旬就回的!”
“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母亲脸上也有着忧色。一个多月前,县令张琮征辟王铁匠,说县里要打造一批农具。在陈汉,城市居民同样需要服徭役,在服徭役这件事上,只看户籍而不看是否是城市居民还是农村居民。
王铁匠家里世代都是匠户,面对县里的征召,只能服从。其实他也可以缴纳一笔“匠班银”免役的,每年缴纳9钱银子,当同时还需要缴纳普通民户的赋税,等于他们家如果交了免役钱,还要交税,每年就等于交了两笔钱。这对于王家铁匠铺来说,也算是不小的负担了。
其实在县里服役还算好的,等于是在县里官营工坊服役,一个月服役一旬,也就是十天,所以小王铁匠才说他爹当初说只去一旬的。
除了这种在当地官营工坊服役的,还有一个服役方式,那就是到京城轮值。每三年需要到京城工部轮值,路上的一切费用全部自理。就算是服役期间,也没有工资,只保障基本的食宿。
所以说王铁匠家虽然在县里名气大,找他打铁的也多,但是他们家也称不上富有之家,也只能保障一个基本的温饱。
小王铁匠回想起一个多月前,父亲还有北大街这边一些其他铁匠被征召,当时父亲说此去也就是一旬左右,让他照顾好母亲。可是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父亲以及其他的铁匠都没有回来,莫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王铁匠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这一番捶打,脸上的汗水不断地滴落他也不在乎!他看向母亲,说道:“娘,明天我再去衙门问问吧!”
母亲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脸上的忧色更重了。
“行,这次可不要莽撞了!”
小王铁匠不是第一次去衙门询问,几天之前他也曾去过,但是与衙门的值房发生了口角,进而产生激烈冲突,还动了手,最终被衙门打了五板子。
看在他年纪还小,衙门差役们五板子也没有用力,更多的是一个象征性的惩罚。不过这件事还是让母亲担心了许久,对于自己儿子独自过去,还是不放心,于是说道:“明日娘与你一同去衙门问问。”
小王铁匠点点头,片刻之后,铁匠铺后宅再次传来叮叮当当的捶打声。
此时,在兴觉寺地底,一群铁匠正在抓紧时间打造兵器。这些铁匠中就有王铁匠,同是北大街上的还有三个铁匠在这里,他们几人是最早来到这里的。
很久之前,他们被县衙征召到此地,进来的时候每个人的眼睛上都蒙着一块黑布,只知道是坐船进来的,等到掀开黑布,已经到了此地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在地底还是知道的。因为这里面整天见不到太阳和月亮,只有地底一直长亮的火把。王铁匠也不知道来这里究竟多长时间了,一个月?还是两旬?
刚开始到这时,原本以为像以往服役一样,一旬左右就可以离开,但这一次,却和往常不一样,在这地底待了不知道多久了,而且被征召来的铁匠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些不是本县的铁匠,而是外地的。
眼下在这片地下打铁场,本县的铁匠自发的聚集在一起,外地的自发聚集在一起。王铁匠抬头看向对面,那边一个穿着短褂,肌肉遒劲的汉子正拿着一柄大铁锤不断地捶打着一条通红地铁条。
那人就是那群外地铁匠的头头,王铁匠只知道姓李,他们之间没有打过交道,但是都知道对方。此刻,李铁匠似有所察,停下手里的铁锤,抬头看向这边,与王铁匠正好对上了眼,随后二人点点头,算是点头之交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之间没打过交道并非是有什么矛盾,而是看管他们的人颇为严格。本地的吃住一起,那群外地的也是如此,相当于一些日常生活规定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王铁匠不清楚为什么本地的官营工坊会有外地的铁匠来,这和以前也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这处工坊好像不能让外面知道。他还没有见过来这里的人再出去过,甚至他们的日常都有人监视,那些人明显也不是本县的差役。
真正发现不对劲还是在最近,他发现他们打造的这些兵器以及甲片早就超过了一个县所需求的量,而且这么多的兵器,这说明有源源不断地铁料被送过来,这些铁料来自哪里?
他此时并不知道和他们同处于地底的还有一座炼铁厂,他们打铁的和炼铁的,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而且最近打铁场出现了许多不认识的劲装汉子,这些人肌肉遒劲,看着孔武有力,一看就不好惹。这些人将已经打造好的兵器和甲片运走,却不知道是运往哪里,明显他们往外走的地方并不是他们当初坐船进来的地方。
这里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好在监工说快要结束了,他也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但是能回去了总归是件高兴的事。
这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这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又像是在耳边直接响起,这声音听在耳中,不断地刺痛着耳膜。
所有的铁匠都朝声音来处看过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少年正跌跌撞撞的从一处通道内走过来,那里是铁匠们严令禁止过去的。
这道声音不仅惊动了此地的铁匠,那些在周围的守卫以及正在搬运兵器以及甲片的劲装汉子同样看向了这边。
下一刻,手拿长刀的守卫快步朝着这名少年而去,显然这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少年是不速之客,那大喝的人正在追他。
李逸自然见到了不少的劲装汉子正在快步而来,身后还有一个白莲教的和尚追赶,那个和尚打不过,只能向前突围了。
嘴角的血珠滴落到短刀上,然后又顺着短刀滴落地面,身后白莲和尚在通道内的脚步声已经震得洞顶簌簌落灰。
李逸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看着十几步外那几柄越来越近的寒光,这是那些劲装汉子手里的长刀正映照着洞穴里的火光,此刻这些跳跃的火光像极了月光下狼群龇出的尖牙。
“法师让你莫要跑了,小子,劝你最好束手就擒。”
左手边的劲装刀客咧开嘴,露出一口黄褐色的牙,“不然,嘿嘿嘿……”
话未说完,李逸的左手袖中突然炸开三点寒芒,三枚铜钱向着左边那三名劲装刀客激射而去。这手学自徐政的暗器投掷手法,在兴觉寺之时对白莲和尚使用过,但是面对一个入品高手,并没有什么用,当然这与李逸这手暗器投掷法学的时间尚短,同时修为不高有关系。
如果是徐政来投掷,那投掷出去的铜钱甚至会爆发出尖啸声,被这铜钱击中,那种感受恐怕夏鹰最清楚。
虽然对付白莲和尚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对付这些劲装刀客,却是好用。
金铁交击声中,三名刀客手里的长刀与铜钱碰撞在一起,长刀上传来的力道使得三人不由得往后退。
左边的三人后退,右边的两人被这一击吸引了注意力,此时转头看向了那边的三人,全然没注意此时他们俩人离李逸很近。李逸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右手的短刀在金铁交击声响起之后迅速的朝着这俩人砍来。
右边最前方的那人刚回过神来,便觉得拿刀的手腕一痛,一时之间长刀拿捏不住掉落在地。李逸抄起地上的长刀,刀锋顺势斜挑割断第二人的脚筋,在此人吃痛之时,李逸回身,右手的短刀撩向此人拿刀的右手。血雾腾起的刹那,他听到脑后传来裂帛般的破空声。
却是白莲和尚的月白色僧袍在劲风中鼓荡如船帆,白莲和尚还是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