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倾盆,每一滴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在荒神战场扭曲的金属巨像上烧灼出缕缕白烟。
陈墨白用弦能织成的万缕光盾在酸雨中摇摇欲坠,虚噬兽群的利爪撕裂着彩虹般的光晕。
一只暗蓝色幼鲸蜷缩在巨像脚边,腹部插着刻有“璃”字的晶簇匕首,每一次微弱呼吸都带出血沫。
酸雨,永无止境地倾泻。
它们不是水,是天空淌下的毒涎,带着刺鼻的硫磺与金属锈蚀的恶臭,狠狠砸在这片名为“荒神战场”的焦土上。雨水在那些倾倒、断裂、半埋于大地的金属巨像上蜿蜒流淌,烧灼出滋滋作响的白烟,留下道道丑陋的疮疤。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
“能量输出稳定!护盾衰减率……每秒1.7%!”凌霜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冷静得如同在陈述实验数据,但背景里方舟残骸金属结构在酸雨侵蚀下发出的刺耳呻吟,却暴露了情况的危急。
陈墨白站在方舟“希望灯塔号”主能源舱外临时清理出的狭小平台上,双臂肌肉虬结,青筋如怒龙般在皮肤下贲张。无数道纤细、明亮、近乎透明的弦能丝线从他十指迸射而出,在头顶上方急速穿梭、交织、旋转,构筑成一面覆盖了半个舰体残骸的巨大光盾。盾面流光溢彩,折射着四周巨像残骸冰冷的金属反光和天上惨绿的云层,在污浊的酸雨中倔强地撑开一片相对洁净的空间。
“1.7%?凌霜,告诉我这数字能撑多久!”雷烬的怒吼在盾下炸响。他像一尊人形攻城锤,守在光盾边缘能量最薄弱的区域。每一次挥拳都带着沉闷的爆鸣,将那些试图从盾面薄弱处钻进来的小型虚噬兽砸得甲壳碎裂、汁液横飞。他右臂的作战服袖子早已被暴涨的肌肉和某种不正常的晶状硬质物撑破,裸露的皮肤下,暗金色的脉络正随着每一次发力而危险地搏动、蔓延。
“按当前负载和兽群冲击频率……”凌霜的声音顿了一下,一丝极难察觉的滞涩滑过,“最多十一分四十三秒。前提是,没有‘大家伙’加入。”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脚下的焦黑大地猛地一震!
轰隆——!
远方,一座高达百米的金属巨像在连绵的冲击中终于彻底倾塌,砸落时掀起裹挟着金属碎片和辐射尘埃的狂猛气浪,瞬间将附近几头躲避不及的虚噬兽碾成肉泥。烟尘尚未散尽,一个比攻城车还要庞大的狰狞头颅,蛮横地撞开倒塌巨像扬起的烟幕,显露出来。
那是一头虚噬领主。覆盖着层层叠叠、仿佛不断蠕动的黑曜石甲壳的头颅上,六对复眼闪烁着贪婪的猩红光芒。它张开巨口,露出交错如锯齿、流淌着腐蚀粘液的獠牙,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尖啸!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万缕光盾上!
嗡——!
光盾剧震!彩虹般的光晕疯狂荡漾、明灭不定,陈墨白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瞬间溢出一缕鲜血。他脚下的金属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陈墨白!”雷烬目眦欲裂,想冲过去支援,但更多的虚噬兽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从光盾被领主冲击撼动的缝隙处疯狂涌入!
“管好你自己!”陈墨白低吼,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十指猛地向内一收!光盾上那些被冲击波撕扯得有些涣散的弦能丝线骤然收紧、旋转,如同亿万把高速切割的激光刃!嗤嗤嗤——!数头刚刚挤进来的虚噬兽瞬间被切割、绞碎,腥臭的绿色体液和破碎的甲壳内脏如暴雨般泼洒下来。
但这片刻的爆发,代价是光盾整体又黯淡了几分,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蛛丝般的裂纹。
“能源舱过载准备!百分之八十!”凌霜的指令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百分之八十?凌霜,那会烧毁核心稳定器!”雷烬一拳轰爆一头扑上来的兽头,焦灼地喊道。
“核心烧毁,我们还有机会抢修。护盾崩溃,所有人立刻变成这些畜生的点心,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凌霜的声音冰冷如铁,“执行!陈墨白,准备承受反冲!”
陈墨白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他深吸一口气,那口灼热的空气仿佛带着刀片刮过喉咙。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那是弦能透支、精神力濒临枯竭的征兆。但他没有选择。他猛地将双臂向上一托,仿佛要举起崩塌的天空!
“给我——顶住!”
嗡——!
万缕光盾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亮度瞬间提升了数倍!那些明灭的彩虹光晕变得无比凝实,如同流淌的液态宝石!酸雨砸在上面,竟被瞬间蒸发、弹开,发出密集的爆鸣!光盾的厚度和强度在刹那间飙升,硬生生将虚噬领主再次发动的精神尖啸挡了回去,甚至将它庞大的头颅震得向后一仰!
代价是巨大的。陈墨白全身剧震,裸露的皮肤下,毛细血管纷纷破裂,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剧烈的疼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脑,搅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眼前彻底一黑,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撑住双臂,维持着光盾的存在。
“吼——!”虚噬领主被彻底激怒。它放弃了精神攻击,庞大的身躯开始冲锋!如同移动的山丘,碾碎挡路的一切,六对复眼死死锁定陈墨白,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狠狠撞向那面摇摇欲坠的光盾!
“雷烬!就是现在!”凌霜的厉喝穿透了兽群的嘶吼和能量过载的嗡鸣!
“给老子——死开!”雷烬的咆哮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他放弃了身边纠缠的小型虚噬兽,双脚在金属平台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迎着虚噬领主撞来的方向,悍然对冲!
他右臂上的暗金脉络在这一刻爆发出熔岩般的光辉!那些不规则的晶状硬质物瞬间蔓延、增殖,覆盖了他整个右前臂,形成了一只巨大、狰狞、棱角分明的水晶巨拳!拳锋上,纯粹的力量凝成实质的金色光焰,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力量碰撞!
轰——!!!
水晶巨拳与虚噬领主覆盖着厚重甲壳的头颅,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圈肉眼可见的、混合着金色能量流和黑色甲壳碎片的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炸开!平台周围的酸雨被瞬间排空,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下方纠缠的虚噬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成片地爆裂开来!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清晰传来。不是雷烬的拳头,而是虚噬领主头颅上那最坚硬的额心甲壳!一道巨大的、放射状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暗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液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呃啊——!”雷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右臂上的水晶拳套在撞击后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可怕的碎裂感顺着手臂疯狂向上蔓延,瞬间冲过手肘,直达肩胛!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身体被巨大的反作用力狠狠抛飞,砸向后方扭曲的巨像残骸。
几乎在雷烬被震飞的同时,虚噬领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头颅遭受的重创让它陷入狂暴,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巨尾横扫,将周围几座较小的巨像残骸拦腰扫断!但它冲锋的势头也被硬生生遏止。
陈墨白抓住这千钧一发的喘息之机!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染血的十指再次拨动。万缕光盾上那些流转的弦能丝线骤然改变形态,不再是防御的圆盾,而是化作一张巨大、柔韧、充满弹性的光网,猛地向前兜去!
砰!
光网精准地兜住了因剧痛而动作迟滞的虚噬领主,强大的弹性将其前冲的残余动能巧妙地转化为向上的抛力!
“凌霜!就是现在!”陈墨白嘶声喊道,鲜血从嘴角不断涌出。
一道炽白的能量光束,如同审判之矛,瞬间从方舟残骸深处射出!那是能源舱过载百分之八十后,由凌霜精确引导释放的毁灭性能量!
光束精准无比地贯入了虚噬领主头颅上那道被雷烬砸出的巨大裂口!
时间再次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虚噬领主庞大的身躯内部,仿佛被塞进了无数个太阳!刺眼欲盲的白光从它甲壳的每一个缝隙、每一个伤口中透射出来!它那充满毁灭欲望的尖嚎被白光彻底吞噬、扭曲。紧接着——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席卷了半个战场!虚噬领主庞大的身躯被彻底炸成无数燃烧的碎片,混合着高温的冲击波和毁灭性的能量流,如同死亡的浪潮,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那些离得近的、来不及逃窜的虚噬兽,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汽化、消失!
爆炸的余波狠狠撞在陈墨白勉力维持的光网上,将他连人带盾狠狠推了出去,砸在后方一座倾斜的巨像脚踝上。光盾彻底溃散,弦能丝线寸寸断裂,消失在空气中。陈墨白喉头一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金属向下滑倒。
酸雨失去了光盾的阻隔,再次无情地浇落在他身上,灼烧着他的皮肤,带来阵阵刺痛。耳畔是能量爆炸的余音、兽群残余的惊恐嘶鸣、金属在酸雨中持续腐蚀的哀鸣,以及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结束了?暂时…结束了?
他靠着巨像冰冷的金属基座,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淹没他的意识。视野模糊,只能看到远处方舟残骸在爆炸冲击波中剧烈摇晃,以及雷烬被抛飞的方向腾起的烟尘。
必须…过去看看…雷烬…凌霜…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身体。手掌撑在身下湿滑的泥泞中,却按到了一个异常柔软、带着微弱温热的东西。
陈墨白猛地一僵。
酸雨敲打着金属的噪音似乎在这一刻被屏蔽了。他艰难地、一点点地低下头。
在巨像基座与焦黑泥土形成的夹角阴影里,蜷缩着一团小小的、暗蓝色的影子。
那是一只……幼鲸?
它只有小牛犊大小,形态奇异,通体覆盖着深邃如夜空的暗蓝色鳞片,鳞片边缘流淌着极其微弱的、仿佛星尘般的银光。本该是流线型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此刻却显得无比孱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小小的身体剧烈起伏。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腹部——靠近胸鳍的位置,深深插着一柄匕首!
那匕首的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冰冷剔透的结晶质感,刃身流淌着淡淡的紫色幽光。刀柄的样式古朴而奇特,带着明显的异族风格,上面清晰地铭刻着一个古老的文字:
“璃”。
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光滑的晶簇匕首刃口,一滴一滴,缓慢而沉重地,落在下方被酸雨浸透的黑色泥土里,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血液中似乎也带着极其微弱的、与幼鲸鳞片相似的星尘微光,在污浊的雨水中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神秘。
幼鲸似乎察觉到了陈墨白的注视,它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一点沉重的眼帘。那双眼睛,是纯净得如同融化的蓝宝石,里面没有野兽的凶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倒映着整个星空的纯粹,以及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和无助。它发出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呜咽,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陈墨白同样疲惫不堪的心脏。
晶簇匕首上的“璃”字,在雨水的冲刷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荒神战场,巨像残骸,酸雨如注,奄奄一息的奇异星兽,还有这柄刻着陌生名字的异族凶器……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谜团,无声地压在了陈墨白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