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意识。陈墨白是被剧烈的颠簸和金属扭曲的呻吟声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时律圣地兵工厂那百万张凌霜面孔带来的惊悸。身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甲板,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线路板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抓紧!”凌霜嘶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强行压制的痛楚。她单膝跪在剧烈震颤的舱门旁,双手死死按在扭曲的金属门框上,左眼的黑洞漩涡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旋转着,深邃的黑暗如同墨汁般从她指缝间流淌出来,疯狂侵蚀着厚重的合金舱门。每一次侵蚀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溶解声和舱体更加剧烈的摇晃。
他们正挤在一艘抢来的小型运输艇里,这艘船刚从圣地兵工厂的尸山血海中逃出生天,此刻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后方紧咬着数艘造型狰狞、布满猩红光学镜的智械追击艇。它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密集的镭射炮口闪烁着致命的红光,交织成一片毁灭性的能量洪流,不断轰击着运输艇摇摇欲坠的尾部护盾。
“护盾能量还剩7%!引擎过载!我们撑不过下一轮齐射!”星璇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半跪在控制台前,紫色的晶能艰难地注入几个闪烁红光的节点,试图稳定这艘破船。她双腿的晶化部分在刚才的逃离中又蔓延了一小截,每一次能量的输出都带来钻心的刺痛。
运输艇的中央,璃魄安静地躺在一具临时拼凑、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简陋维生舱里。这并非晶簇圣地那华美的晶棺,只是用找到的医疗设备和金属板仓促焊接而成。维生液面下,她银白色的长发如同失去生机的海草般漂浮,脸色苍白如纸,胸腹间那道被羽族统帅重创的伤口虽然被紧急处理过,但边缘依然呈现出不祥的晶化扩散迹象,细小的紫色晶体如同藤蔓般在银白的肌肤上蔓延。
雷烬庞大的身躯半跪在璃魄的维生舱旁,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他布满暗金色晶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瞳,死死盯着后方越来越近的猩红追兵。每一次镭射炮轰在护盾上爆开的刺目光团,都让他脖颈和脸颊上的晶痕闪烁一下,细微的崩裂声仿佛直接响在众人心头。
“雷烬!后面!左舷!”陈墨白厉喝,拓扑弦线瞬间激射而出,在左舷方向交织成一张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防御网。
“轰!轰!轰!”
三道粗大的猩红镭射束狠狠撞在弦能网上!刺目的光芒爆开,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运输艇猛地向左倾斜!陈墨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维持弦网的双手青筋暴起,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弦网剧烈波动,边缘处被高能镭射熔穿,灼热的金属液滴溅落在甲板上,发出滋滋声响。
“能量洪流!规避!!”星璇尖叫。
后方,三艘智械追击艇的主炮口同时亮起令人心悸的深红光芒,能量汇聚的嗡鸣声瞬间压过了引擎的嘶吼!一道足以将小型战舰拦腰斩断的、直径超过五米的猩红能量洪流,如同地狱的吐息,撕裂空间,朝着运输艇脆弱的尾部直扑而来!死亡的气息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来不及了!”凌霜嘶喊,左眼的黑洞漩涡转速飙升,试图再次撕开空间通道,但剧烈的空间震荡和能量干扰让她的努力化为徒劳,黑洞边缘剧烈波动,无法稳定成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震碎星穹的怒吼从雷烬喉咙里爆发!他猛地站直身体,覆盖着暗金色晶痕的右臂瞬间爆发出超新星般的刺目光芒!金色的王血纹路如同熔岩般在晶化皮肤下奔流、燃烧!整条右臂连同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晶化、变形!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晶格生长声响彻船舱!暗金色的晶体如同拥有生命般增殖、堆叠、塑形!瞬息之间,雷烬的右臂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化作了一面巨大无比、棱角分明、表面流淌着熔岩般金色能量的菱形巨盾!盾牌边缘锋利如刃,盾面厚重如山岳,几乎占据了运输艇尾部三分之一的舷窗视野!晶盾表面,繁复的金色王血纹路如同古老的符文,散发着灼热而狂暴的气息!
代价是惨烈的!晶化如同贪婪的藤蔓,顺着肩膀疯狂向上蔓延,瞬间爬满了雷烬的脖颈,甚至开始侵蚀他的下颌和侧脸!暗金色的晶体覆盖了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晶格摩擦的剧痛和细微的崩裂声!金色的血液从晶化皮肤的裂缝中渗出,瞬间被高温蒸发成金色的雾气!
“给我……挡住!!!”
雷烬用尽全身力量,将燃烧着王血与生命的晶化巨盾,狠狠顶向舷窗,迎向那毁灭性的猩红洪流!
“轰隆隆隆——!!!!!”
猩红与金黄的碰撞!
无法形容的巨响和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运输艇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皮球,疯狂地旋转、翻滚!刺目的强光让所有人瞬间失明,恐怖的冲击波撕裂了运输艇本就脆弱的尾部装甲,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四射!维生舱的警报凄厉地响起,璃魄的身体在舱液中剧烈晃动!
陈墨白被狠狠甩在舱壁上,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只有尖锐的嗡鸣。他挣扎着抬头,透过被能量烧灼得扭曲模糊的舷窗,看到了那毕生难忘的景象——
雷烬的晶化巨盾,如同一座燃烧的金色山岳,死死抵住了那道毁灭性的猩红洪流!盾牌表面熔岩般的金色能量与猩红镭射疯狂对撞、湮灭,爆发出亿万点刺目的火花!巨大的盾牌在洪流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狰狞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盾面上蔓延、扩散!每一次裂痕的延伸,都伴随着雷烬身体更剧烈的颤抖和晶化皮肤的进一步崩裂!
“呃啊啊——!”雷烬发出痛苦的咆哮,布满晶痕的脸上肌肉扭曲,金色的血液从口鼻中不断涌出,又被高温瞬间蒸发!他魁梧的身躯如同扎根的巨树,双脚深深陷入甲板,硬生生抗住了这足以毁灭星辰的冲击!晶盾边缘的暗金色晶体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汽化,露出了下面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非人的结构——那是属于牧星者改造的、冰冷的金属骨骼!
猩红洪流终于耗尽。三艘智械追击艇因为能量过载,炮口闪烁着不稳定的电弧。
雷烬的晶化巨盾已经残破不堪,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区域甚至被熔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的熔融金属液滴。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布满晶痕的脸上毫无血色,右臂从肩胛处开始,暗金色的晶化铠甲碎裂剥落,露出了下面焦黑碳化的肌肉和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骨骼,触目惊心。燃烧的王血光芒黯淡下去,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巨大的晶盾化作无数暗金色碎屑,如同燃烧的星辰雨,飘散在冰冷的星空中。
“雷烬!”陈墨白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别管我…看璃魄…”雷烬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金色的眼瞳焦急地望向中央的维生舱。
陈墨白立刻看向璃魄。刚才剧烈的冲击让维生舱剧烈晃动,维生液面波动,但奇异的是,她胸腹伤口边缘那些如同藤蔓般蔓延的紫色晶化痕迹,蔓延的速度似乎……变慢了?甚至靠近维生舱内壁的一小部分晶体,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丝?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
“那维生舱…材料是圣地晶棺的碎片!”星璇也注意到了异常,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它…它在延缓璃魄姐姐的晶化扩散!”
就在这时,凌霜发出一声低吼:“排污管道!抓紧!”她左眼的黑洞漩涡终于强行撕开了一道不稳定的空间裂缝,裂缝后面是翻涌着污浊气体和金属碎片的巨大管道!
运输艇如同离弦之箭,在智械追击艇下一轮炮火锁定之前,一头扎进了那肮脏、充满腐蚀性气体的排污管道!
剧烈的翻滚、碰撞!视野被污浊和黑暗吞没。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震动终于停止。
当陈墨白再次恢复视野时,运输艇已经冲出了管道,漂浮在一片漂浮着大量金属残骸和星际尘埃的寂静星域中。破损的引擎冒着黑烟,发出苟延残喘的嘶鸣。智械追兵暂时失去了踪影。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冰冷、带着毫不掩饰厌恶的声音,正是棱光方碑的接引信号:
“身份识别:叛族者雷烬及其同伙。运输艇受损严重,允许牵引入港。重复,仅允许牵引入港。”
一道冰冷的蓝色牵引光束从远处那座如同巨型水晶山峰般的要塞“棱光方碑”射出,笼罩了破败的运输艇。
光束中,雷烬碎裂的右臂晶铠残片和裸露的金属骨骼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通讯器里,晶簇长老那充满嘲讽的冷笑仿佛透过虚空传来:
“叛族者,也配用圣地晶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