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盛府偏僻角落的小佛堂里,明兰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一方小小的牌位——\"先妣卫氏之灵位\"。
\"小娘,女儿来看您了。\"明兰轻声说着,将一碟桂花糕摆在供桌上,\"这是您最爱吃的,女儿亲手做的。\"
佛堂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长明灯微弱地跳动着。
明兰清秀的脸庞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苍白。她今年已经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却始终忘不了七岁那年,卫小娘难产而死的惨状。
\"今天是四姐姐回府的日子。\"
明兰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您猜怎么着?她现在是宴家的少奶奶,风光无限。而她的生母林小娘,在府里更是趾高气扬,连王大娘子都要给她两分颜面。\"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骨节泛白:\"凭什么?凭什么害死您的人可以活得这么好?凭什么这府里的人都把您忘得一干二净?\"
门外传来脚步声,明兰立刻收敛情绪,换上一副温顺表情。
进来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小桃。
\"姑娘,老太太找您呢。\"小桃看了看供桌,压低声音。
明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垂下眼帘:\"我知道了。\"她轻轻抚过牌位,\"小娘,女儿改日再来看您。\"
走出佛堂,明兰又是一副乖巧模样。
她撑着油纸伞,穿过回廊往老太太的寿安堂走去。路过花园时,远远看见墨兰正陪着林小娘赏花,母女俩有说有笑,身旁丫鬟婆子簇拥着,好不热闹。
明兰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忽然变得刺耳,眼前的一幕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姑娘?\"小桃疑惑地唤道。
明兰猛地回神,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走吧,别让祖母等急了。\"
......
寿安堂内,盛老太太正和房妈妈说着话。见明兰进来,老太太脸上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六丫头来啦,快坐。\"
\"祖母。\"明兰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乖巧地坐到老太太身边,\"您找孙女有事?\"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听说你早上又去祭拜卫氏了?\"
明兰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今日是小娘忌日...\"
\"你是个孝顺孩子。\"老太太叹了口气,\"只是如今你也大了,该多为自己打算。你小娘若在天有灵,也定希望你好好的。\"
明兰低头,声音轻柔:\"孙女明白。\"
\"明白就好。\"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下个月永昌伯爵府设宴,我打算带你和你五姐姐一同去。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明兰做出羞涩状,心中却一片冰冷。议亲?在报仇之前,她哪有心思考虑这些?如今墨兰嫁得好,自己要是不在未出阁之前报仇,以后到了婆家,哪里还有机会!
离开寿安堂后,明兰没有直接回自己院子,而是绕道去了府里最偏僻的库房。那里存放着卫小娘生前的遗物——几件旧衣裳、几本诗集,和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匣。
\"小桃,你在外面守着。\"明兰吩咐道,独自进入库房。
昏暗的库房里灰尘飞扬。明兰轻车熟路地找到那个落满灰尘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卫小娘的气息早已消散,但明兰还是忍不住将脸贴在那些旧衣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
\"小娘...\"她哽咽着,突然注意到箱底的小木匣似乎被动过。她清楚地记得上次来时,木匣是端正放着的,现在却歪了几分。
明兰警惕地打开木匣。里面是卫小娘的一些首饰和一方绣帕,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当她拿起绣帕时,一张泛黄的纸条飘落出来。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卫娘子死得冤,接生婆孙氏知情。\"
明兰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心跳如鼓。这是什么意思?小娘的死...不是意外?
她猛然想起,卫小娘难产那日,确实有个姓孙的接生婆。后来听说那婆子离开盛府后不久就暴毙了...
\"姑娘!\"小桃突然在门外急唤,\"有人来了!\"
明兰慌忙将纸条藏入袖中,刚合上箱子,库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来的是林栖阁的周妈妈,林小娘的心腹。
\"哟,六姑娘在这儿做什么?\"周妈妈狐疑地打量着明兰。
明兰垂着眼帘,声音柔弱:\"来找些旧料子做绣活...周妈妈有事?\"
周妈妈撇撇嘴:\"我们林小娘要取些东西。\"她故意撞开明兰,走向另一侧的架子,\"六姑娘没事就快走吧,这儿灰大,仔细脏了衣裳。\"
明兰乖巧地应了声\"是\",带着小桃离开。走出很远,确认无人跟踪后,她才靠在假山后大口喘息,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姑娘,您怎么了?\"小桃担忧地问。
明兰摇摇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
当夜,明兰辗转难眠。她点起灯,再次拿出那张泛黄的纸条,反复查看。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下的,墨色已经褪得几乎看不清,但那股恨意却穿越时光,直击明兰心底。
\"孙婆婆...\"明兰喃喃自语。她记得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当时在产房里进进出出,神色慌张。如果小娘的死真有蹊跷,这婆子必定知道些什么。可惜人已经死了...
\"不,还有办法。\"明兰突然坐直了身子。孙婆婆若有家人,或许也知道些什么。明日就让小桃偷偷去打探。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明兰吹灭蜡烛,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七岁那年那个雨夜的记忆又浮现出来——卫小娘凄厉的惨叫,满盆的血水,还有...还有府中那一个个冷漠的身影。
\"林噙霜...\"明兰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恨意滔天,\"我要你血债血偿。\"
......
次日清晨,明兰像往常一样去给老太太请安,又\"偶遇\"了王大娘子,恭敬行礼。所有人都夸六姑娘懂事知礼,谁也没发现她平静外表下翻涌的恨意。
午饭后,小桃带回消息:\"姑娘,打听到了。那孙婆子有个儿子,在城东开了间小药铺。\"
明兰眼睛一亮:\"备轿,我要去趟宝华寺上香。\"
\"现在?\"小桃诧异道,\"眼看要下雨了...\"
\"现在。\"明兰的语气不容置疑。
一个时辰后,明兰的轿子停在了城东一家名为\"济世堂\"的小药铺前。她戴着帷帽,带着小桃走进铺子。
\"这位小姐要抓什么药?\"柜台后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明兰示意小桃守门,自己上前低声道:\"可是孙掌柜?我是盛家六姑娘,有事相询。\"
男子脸色骤变:\"盛、盛家?\"他慌张地看了看左右,\"小姐认错人了,小的姓王...\"
明兰不急不躁:\"关于令堂孙婆婆的死,我想掌柜的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孙掌柜的手一抖,称药的戥子掉在了地上:\"小姐此话何意?\"
\"明人不说暗话。\"明兰从袖中取出那张纸条,\"令堂留下这个,想必是有原因的。\"
孙掌柜看了纸条,面色灰败。他犹豫再三,最终低声道:\"后院说话。\"
在后院简陋的屋子里,孙掌柜道出了往事:\"家母当年确实在盛府当差,负责给卫小娘接生。那日本该顺产,可家母发现卫小娘的肚子太大了,孩子根本就生不下来...后来家母离开盛府,不到半月就...就暴毙了...\"
明兰浑身发抖:\"是谁害的我小娘?\"
\"家母没说。\"孙掌柜摇头。
林噙霜!明兰在心中呐喊。除了她还有谁?那时卫小娘刚被诊出怀的是男胎,而林小娘正得盛纮宠爱...
离开药铺时,天空已经飘起细雨。明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衣衫。她终于确定了,小娘是被害死的!而凶手,此刻正在盛府享受着荣华富贵!
\"姑娘,当心着凉。\"小桃担忧地为她撑伞。
明兰抹去脸上的雨水——亦或是泪水:\"回府。\"
......
接下来的日子,明兰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却开始精心布局。她先是借着老太太的宠爱,获得了更多在府中走动的自由;然后又刻意接近林栖阁的下等丫鬟,用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听说林小娘最近睡不安稳?\"一日,明兰\"关心\"地问一个刚收买的小丫鬟。
小丫鬟点头:\"是啊,夜里常做噩梦,还喊什么'不是我害你'之类的...\"
明兰眼中寒光一闪,面上却担忧道:\"怕是冲撞了什么。我这儿有安神的香囊,你悄悄放在林小娘枕下,别说是我给的。\"
小丫鬟千恩万谢地走了。明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香囊里装的不是什么安神药,而是会让人噩梦加剧的草药。她要让林噙霜夜夜不得安宁,就像当年小娘在产床上痛苦挣扎一样!
又过了几日,明兰\"偶然\"在花园遇到了林小娘。她恭敬行礼,却在擦肩而过时轻声道:\"血债血偿,天道轮回。\"
林小娘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明兰一脸茫然:\"林小娘是在跟我说话吗?\"
林小娘狐疑地打量她,最终摇摇头走了。明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冷笑。这只是开始,她要一点一点折磨林噙霜,让她尝尽恐惧的滋味,最后...
\"六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墨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明兰迅速换上温顺笑容:\"四姐姐。我刚从祖母那儿回来,正要回房呢。\"
墨兰如今嫁得好,气色极佳,一身华服更衬得明兰素净寒酸。她上下打量着明兰:\"六妹妹也该多做几身新衣裳了,免得外人以为我们盛家苛待庶女。\"
明兰低头:\"姐姐教训的是。\"
墨兰满意地点头,趾高气扬地走了。明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凭什么?凭什么这对母女可以活得如此风光?而小娘却...
回到自己院中,明兰从床底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是她这些日子搜集的所有关于林小娘的把柄——克扣下人月钱、私放印子钱、甚至还有她私下置办田产的证据。但这些还不够,她要的是能一击毙命的罪证!
\"姑娘,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小桃在门外唤道。
明兰收起木盒,又变成了那个人人称赞的乖巧六姑娘。但在她心底,复仇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只待时机成熟,便要焚尽一切。
......
夜深人静,明兰独坐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残月。她取出卫小娘的牌位,轻轻擦拭。
\"小娘,再等等。\"她低声呢喃,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女儿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所有害过您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仿佛亡魂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