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黑风峡
阴风怒啸,瘴云翻涌。
秦晔单膝跪于泥沼,剑锋深深没入地面,剑身震颤不止,发出清越龙吟。
他胸前衣袍破碎,一道狰狞剑伤横贯胸膛,鲜血顺着剑穗滴落,在浑浊泥水中绽开朵朵红莲。
百丈外,枯木之上。
一名黑袍魔修被凛冽剑气当胸贯穿,死死钉在树干。
那人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这少年剑修能在绝境中,斩出那惊世骇俗的一剑。
秦晔喘息间,喉间涌上腥甜。
三息之前,血煞刀锋已逼至眉前三寸。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连手中剑都发出哀鸣。
——要止步于此了吗?
恍惚间,他看见幼时父亲握着他的手,在雪地上划出第一道剑痕;看见母亲在小屋中,一针一线为他缝衣衫;
看见苍虚峰上,大师兄对他说:“你的剑,当斩心中迷障。”
秦晔突然长啸,声震九霄。
濒临枯竭的丹田中,一点星芒骤亮!
青锋剑上流转的星光突然逆转,化作银河倒悬之势。
这一剑不再追求凌厉锋芒,而是带着对剑道的至诚,对生命的眷恋,对我执的了悟——
“铮!”
剑光如水月倾天,明明清辉般的剑气,却在触及血煞刀时爆发出烈日般的炽烈。
黑袍魔修惊骇欲绝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剑气贯胸的刹那。
秦晔以剑拄地,缓缓起身。
山风拂过染血的衣袍,他忽然想起池越说过的话:“剑修之强,不在杀伐,而在向死而生的勇气。”
此刻,他终于懂了。
远处传来破空声,是宗门接应的剑光。
秦晔抹去唇边血迹,反手收剑入鞘。
他指尖一挑,腰间储物袋中飞出一个青玉瓶,瓶塞自行弹开,一粒\"九转回元丹\"落入掌心。
丹药莹润如玉,表面流转着九道云纹——这是临行前大师兄给他准备的保命之物。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清泉般的灵力,瞬间游走四肢百骸。
胸前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肉芽,鲜血凝固,只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呼——”
秦晔吐出一口浊气,剑指一引,魔修的储物袋便凌空飞来。
袋口禁制在他剑气下一触即溃,杂物散落间,一枚血色令牌\"当啷\"坠地。
令牌通体暗红,正面刻着狰狞鬼面,背面以古篆写着\"血煞\"二字。
甫一入手,便觉一股阴冷煞气顺着指尖缠绕而上。
“血煞令?”秦晔眉头一皱。
他曾在宗门典籍中见过记载——此令唯有血煞门内门弟子方能持有,每杀一人,血色便深一分。
而手中这枚,已然红得发黑。
“魔崽子们的手,伸得够长啊。”
秦晔冷笑一声,并指在玉简上飞速刻画。
剑气为墨,将此地见闻尽数记录。
最后一笔落下,玉简化作流光破空而去,在暮色中拖出一道青色尾焰。
苍虚峰
池越负手立于云海之上,忽见天边一道青光疾驰而来。
他袖袍轻展,那传讯玉简便乖巧地落入掌心。
神识扫过,玉简内容尽数浮现。
他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玉简在指间化作齑粉,随风散入云海。
身后,小白虎灵雪正抱着一颗灵果啃得欢快,见状歪头问道:“你不担心秦晔?”
池越摇头:“剑修的路,要自己走。”
片刻后,他又轻声道:“他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好。”
三日后,秦晔推开院门时,池越正手持银剪,修剪一株\"月华灵兰\"的枝叶。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洒落,衬得他侧颜如玉,沉静如画。
“大师兄。”秦晔抱拳行礼,声音比三年前沉稳许多。
池越放下剪刀,看向他:“伤好了?”
“没什么大碍。”秦晔摇了摇头,又道,“只是本来压制的境界这次自行突破了,现在已是筑基圆满。”
“你的修为积累已经足够。”池越拍了拍他的肩,“明日随我去一趟问心崖。”
秦晔一怔:“问心崖?”
那是青霄剑宗的一处秘境,据说能照见修士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与心魔。
池越看着他,晨光中的青年剑修负手而立,曾经总是炸毛的黑发如今服帖地垂在肩头,束发的青玉冠下散落几缕鸦羽般的碎发。
人也褪去了从前的稚气,显出青年人的沉稳,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如星辰一般明亮。
池越收回视线,目光如渊:“三年来,我让你执行了许多次宗门任务——从最简单的驱邪除妖,到这次斩杀血煞门魔修。”
他顿了顿,“你可知我的用意?”
秦晔沉思片刻,抬头道:“师兄是要我磨砺剑心。”
“不错。”池越颔首,“你天资卓绝,但修道之路漫长。若一味追求境界提升,终会如空中楼阁,根基不稳。”
他抬手,指尖轻点秦晔心口:“明日问心崖之行,便是检验你这三年所得。”
秦晔感受着胸口残留的余温,郑重点头,眼中神光内敛,却比从前更加坚定。
池越看着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去吧,好好准备。”
第二日晨光初破晓时,问心崖已笼罩在氤氲云海之中。
秦晔盘坐在千年寒玉台上,霜色道袍与缭绕的雾气几乎融为一体。
他闭目调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这是三年来新养成的习惯,每当心绪波动时,剑柄的冰凉总能让他平静。
池越立于崖边断石处,山风卷起他雪白的广袖。
“此崖照见的,非虚非实。”他的声音穿过云雾,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边,“或是恐惧,或是妄念,皆是你道心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