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兰海上空,舷窗外云层如絮,偶尔透出几点星光。
池越靠在窗边,指尖贴着玻璃,人体的温度在透亮的舷窗上留下细微的雾气。
机舱内的暖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衬得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
他刚刚不小心看到秦晔的手机屏幕——一条发给助理的短信:「戒指确认带上了?极光观测点的安排?」
都快到了,还在不放心地询问。
他假装没看见,喉结却轻轻滚动了一下,转头望向窗外越来越近的墨绿色天幕时,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迅速抿住,像是要藏起一个太过明显的秘密。
秦晔第三次调整了坐姿,指尖在手机边缘无意识地敲击。
“睡不着?”池越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一丝懒倦的困意。
秦晔迅速锁上屏幕:“有点。”
池越支着下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紧张?”
“没有。”秦晔下意识反驳,又觉得太过生硬,补充道,“只是在想明天的行程。”
池越的唇角微微上扬:“哦?我以为这种小事交给助理就好。”
秦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事我喜欢亲自确认。”
“比如?”
“比如...”秦晔的目光落在池越的袖口,那里空荡荡的,“你的袖扣呢?”
池越低头看了看手腕:“忘带了。”
秦晔从口袋里取出丝绒盒,推到他面前:“备用。”
池越打开盒子,黑曜石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指尖抚过内圈的刻字——「qY」。
“这么贴心?”池越抬眼看他,眼底映着舷窗外的星光,“秦总该不会...”
“只是顺手。”秦晔别过脸,耳根微红。
池越低笑,慢条斯理地戴上袖扣:“那我也得准备回礼才行。”
秦晔收起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喉间突然发紧。
他轻咳一声:“冷吗?”
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分,尾音微微发哑。
池越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促狭:“秦总亲自挑的航线,怎么会冷?”
他在笑我。
秦晔的耳根倏地热了起来,伸手替他拢了拢毛毯,指尖碰到池越的手腕时,触到一片温热细腻的肌肤,忍不住又贴了上去。
池越调整了一下姿势,任他握着,抬眼正对上秦晔故作镇定的目光。
那人一贯从容的眉眼此刻绷得有些紧,漆黑的瞳孔里映着舷窗外的雪光,像是藏着某种克制的、滚烫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秒,池越先笑了起来,眼尾弯起一道柔软的弧度,唇角也跟着松动,冷峻的轮廓被笑意浸染,仿佛冰川化开一角。
伊卢利萨特的户外观测台中央。
两人都全副武装裹着防寒服,围巾、帽子一应俱全,像两只笨重的企鹅。
这个形象一点也不浪漫,但奈何他们两个都不肯妥协,硬要把对方裹得严严实实的。
极光在午夜那一刻骤然降临。
起初只是天际一抹朦胧的绿,像被风吹散的薄纱,渐渐铺展成流动的星河。
紫红色的光带突然从云层深处迸发,与翡翠色的光晕交织,整片夜空仿佛被神灵泼洒了瑰丽的颜料,光芒流转间,雪地都映成了幻境。
池越仰着头,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极光映在他的瞳孔里,将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染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攥住了心脏,空中的奇景像是天地间最盛大的祝福。
秦晔站在他身后半步,目光却始终落在他的侧脸。
那人仰头时脸上轮廓都好像在发光。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池越。”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魔法。
“嗯?”池越转过头,眼底还残留着极光的碎影。
秦晔深吸一口气,冷空气灌入肺腑,却压不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深蓝丝绒盒子,皮革与金属相扣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极光在他身后变幻,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边,他的眼睛明亮而湿润,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
“我准备了三个方案。”他打开盒子,一枚银色戒指在极光下闪烁着微光,内圈隐约可见精细的刻痕。
“第一种,告诉你这枚戒指用了航天级合金,熔点高,耐腐蚀,不会轻易变形。”
隐喻你的感情?
池越读懂他的未尽之意,眼底的笑意更深:“第二种?”
“强调它内圈刻了我们第一次合作项目的缩写,以及……”秦晔顿了顿,喉结滚动,“陈述秦氏集团未来十年的股权架构。”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商业谈判时的游刃有余在此刻消失不见。
池越终于笑出声,眼角泛起一点湿润的光:“商人本色。”
秦晔也笑了,但眼神渐渐认真起来。
他向前一步,靴底陷入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极光在这一刻突然大盛,翡翠色的光芒倾泻而下,将两人笼罩其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天地。
“第三种。”他轻声道,嗓音沙哑,“我想说……比起商业版图,我更想和你共享往后所有的人生航线。”
他拿起戒指,金属在低温中泛着冷光,却抵不过他掌心灼热的温度:“极光会消失,但我想和你一起看今后所有的……风景、财报,或者随便什么。”
……太糟糕了。秦晔想,这根本不是他演练过无数次的完美告白。
没有精确的利益分析,没有严谨的风险评估,只有一颗赤裸的、跳动得太快的心脏。
池越注视着他,瞳孔微微扩大。
秦晔从来游刃有余的眉眼此刻绷得极紧,眉心一道浅痕,像是生怕被拒绝的赌徒。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白雾在两人之间缭绕,又很快被风吹散。
……他在紧张。
这个认知让池越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忽然伸手握住秦晔拿戒指的手,指尖触及对方冰凉的皮肤,却感受到下面奔涌的热度。
“你漏了最重要的部分。”池越凑近,呼吸几乎拂过他的唇,“你应该说……”他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我的情感、资产、利益和未来,全部与你深度绑定。”
他的眼睛在极光下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这才是一个商人最大的诚意。”
秦晔愣了两秒,瞳孔骤然收缩,又缓缓舒展。
他低笑着将池越拉进怀里,手臂环住对方的腰身,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
戒指在两人交握的手间熠熠生辉,头顶的极光恰如流转的星河,将雪原照成永恒。
“成交。”他在池越耳边轻声道,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池越吻上他的唇角,极光在他们身后爆发出最绚烂的光芒:“合作愉快。”
秦晔扣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里:“是不是不管我准备了什么……”
“……我都会答应。”池越亲了一下他的鼻尖,“你知道的。”
远处,又一道紫红色的极光划破天际,如同命运落下的印章。
秦晔的指尖抚过池越的后颈,在那片敏感的皮肤上轻轻摩挲,而池越闭着眼,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所以……你不用设计那么多备选方案,”池越笑够了,从他怀里退出来。
秦晔愣住:“什么?”
“你刚才发消息问宋寅的。”池越晃了晃手机,“如果告白被拒,备选方案启动了吗?”
秦晔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你偷看我手机?”
\"屏幕太亮。\"池越无辜地眨眼,“而且你打了三遍草稿才发出去。”
他收起笑意,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白色的丝绒盒子。
“秦晔。”他叫他的名字,嗓音比平时低,却格外清晰。
秦晔低下头,目光在看到他手中的盒子时微微怔愣,随即心中一动:“……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池越轻笑,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铂金戒指,戒圈内嵌着一道极细的暗纹,低调却精致。
秦晔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但面上仍维持着镇定,只有眼底的光泄露了一丝波动。
“本来想等回去再给你的。”池越望着他的眼睛,“但此时此刻,我想让你看到我的回应。”
他抬眸,直视秦晔的眼睛,嗓音微哑,“秦晔,我想和你共度……从今往后的所有余生,你的答案呢?”
秦晔垂眸看着他,唇角慢慢扬起,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我的荣幸。”他伸出手,落在池越的掌心。
池越将戒指推进他的无名指,指尖轻轻摩挲过他的指节,“既然答应了我,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你也是。”秦晔低笑,也执起他的手,为他戴上另一枚戒指。
两人的手在极光下交握,金属微凉,掌心却滚烫。
离开永夜与雪原,玻璃屋内暖意氤氲。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池越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正在摆弄餐桌中央的烛台。
木质长桌上,烛火在磨砂玻璃罩中轻轻摇曳,给房间内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牛排要几分熟?”秦晔的声音从开放式厨房传来,伴随着铸铁锅滋滋的声响。
“和你一样。”池越头也不抬地回答,专心调整餐巾的褶皱。
他今天特意选了靛青色的亚麻布,和窗外极光的颜色很配。
秦晔端着餐盘走过来时,发现每件餐具都在精确的45度角位置。
他轻笑:“池总连吃烛光晚餐都要做动线规划?”
“不然怎么配得上秦总的手艺。”池越接过餐盘,牛排表面完美的网格纹路让他挑眉,“什么时候偷学的?”
“前几天。”秦晔倒了两杯勃艮第,深红的酒液在烛光里像融化的宝石,“想着咱们家里总要有一个厨艺好的人吧。”
池越举起酒杯,两人的戒指在光影中轻轻相碰。
玻璃穹顶外,极光像被风吹散的星河,在靛蓝天幕上流淌,翡翠色的光晕透过玻璃穹顶,在白色郁金香的花瓣上流动。
秦晔看着远处雪原上最后一抹光晕被夜色吞没,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
两人一起倒向柔软的大床,衬衫布料与床单摩擦的沙沙声,像是雪原上驯鹿踏过新雪的动静。
秦晔的指尖划过池越的锁骨,在那道疤痕上浅浅吻过,一路往上,印在他带着笑意的眉睫,那双清冷的眼也逐渐染上欲色。
池越的指尖落在他的后颈,将人带得更近,不留一丝空隙。
柔软而甜蜜的吻夺走了所有空气,让人在缺氧的昏沉中不由自主喘息出声。
池越的指尖如风拂过山脊,在起伏的肌理间游走,激起阵阵战栗。
冰川在月光下呈现出深青的脉理,如同沉睡巨人的肋骨。
他们的探险船驶出峡湾,船身随着潮水轻轻摇晃,甲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某种古老乐器的弦音在黑暗中震颤。
深海中受惊的鱼群突然转向,海风与雪原的气息吹拂着,破冰船的船首犁开冻结的海面,在苍白的冰面上留下淡粉的航迹。
月光穿过圆形舷窗,在乘客起伏的背脊上碎成银亮的鳞片。
船锚的铁链在深水中缓缓释放,每一节链条的啮合都通过船体传来细微的震颤。
他听见对方压抑的喘息与远处冰山崩解的声响产生奇妙的共鸣,仿佛整片海域都在回应这场隐秘的航行。
当暖流终于冲破冰层,他们像两尾溯游的鲑鱼纠缠在窄小的床铺上。
汗珠顺着下颌滴落,在亚麻床单上洇出深色的岛屿。
床头那盏黄铜航海灯摇晃得厉害,在屋顶投下海浪般起伏的光影。
潮水退去时,池越拾起落在枕畔的贝壳吊坠。
将耳朵贴近那螺旋状的入口,听见里面回荡着遥远的海浪声,混合着两人尚未平息的呼吸。
窗外,极光正在冰川上空卷曲成绿色的浪涌,而他们的船依旧轻轻摇晃,像摇篮,像诺亚的方舟,像所有在暴风雨中相互依偎的船只。
烛芯又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融化的蜡泪在烛台上凝固成永恒的模样。
最后一丝青烟与两人的喘息一起,融进了这个漫长的极夜。
在这个被极光守护的夜晚,他们拥有的不只是浪漫,更是无数个有彼此同在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