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哥萨克的狼烟在十里外!\"传令兵滚鞍落马时,皮靴上还沾着半冻的血痂,\"西岸的族人...他们没能烧掉木屋...\"
渥巴锡攥紧狼头权杖,指节在寒铁杖首硌出青白。帐外传来幼童的啼哭,混着老萨满苍凉的诵经声,伏尔加河的冰裂声突然炸响,惊得拴在帐杆的战马人立嘶鸣。他望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红线,那是十七万人东归的命途,此刻正被哥萨克的弯刀一寸寸绞碎。
\"传我的令,\"渥巴锡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老弱妇孺即刻启程,青壮骑兵随我断后。记住——\"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谁要是敢回头看一眼,我就用这把刀送他去见长生天!\"
夜幕笼罩草原时,三万顶毡帐同时燃起大火。火光照亮了土尔扈特人决绝的面容,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无数把插向苍穹的弯刀。渥巴锡望着河西岸被哥萨克骑兵包围的同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那些未能渡河的族人,此刻正在遭受怎样的折磨。
\"大汉,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卫队长扯住他的马缰。渥巴锡最后看了一眼河西岸冲天的火光,调转马头,带领着十七万部众,向着东方,向着那片阔别了一个半世纪的故土奔去。
东归的路途充满了艰辛与危险。哥萨克骑兵像嗜血的狼群,紧追不舍;哈萨克草原的烈日与风沙,无情地侵蚀着土尔扈特人的身体和意志;沙漠中水源稀缺,许多人因饥渴倒在了路上。但最令渥巴锡痛心的,是族人之间的分歧。
\"我们为什么要受这种苦?留在伏尔加河至少还有片瓦遮头!\"深夜的营地,几个年轻勇士围着火堆抱怨。渥巴锡悄悄走近,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忘了吗?我们的兄弟被沙俄征去当炮灰,有几个能活着回来?\"一个年长的战士反驳道,\"我们的孩子被迫改信东正教,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根啊!\"
\"可是大汗的决策真的对吗?\"年轻勇士的声音带着绝望,\"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路上!\"
渥巴锡大步走进火光中,众人立刻噤声。他蹲下身,往火堆里添了几块干牛粪,火苗顿时蹿起老高,映照着他疲惫却坚定的脸庞。
\"我知道你们累了,也怕了,\"渥巴锡缓缓说道,\"但你们看看四周,这些躺在地上的老人、孩子,他们为什么跟着我们?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回到故土,就还有希望。沙俄夺走了我们的自由、我们的信仰,难道还要让他们夺走我们最后的尊严吗?\"
\"可是西岸的族人...\"一个勇士嗫嚅着。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渥巴锡的声音哽咽了,\"但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带着活着的人回家。只有活着,才能为他们报仇,才能让土尔扈特的血脉延续下去!\"
众人沉默良久,终于有人举起手中的弯刀:\"听大汗的!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然而,更大的危机还在前方。当土尔扈特部进入奥琴峡谷时,哥萨克骑兵早已占据了险要位置。峡谷两侧的悬崖上,箭如雨下,土尔扈特人的战马纷纷倒地,惨叫声回荡在山谷间。
\"不能硬拼!\"渥巴锡望着险峻的地形,迅速做出判断,\"传令下去,佯装败退,引他们进入峡谷深处!\"
一场惊心动魄的伏击战就此展开。当哥萨克骑兵追进峡谷后,土尔扈特部的伏兵突然从两侧杀出,滚木礌石如雨点般落下。哥萨克骑兵顿时陷入混乱,在狭窄的峡谷中无法施展骑兵的优势。渥巴锡亲自率军冲锋,弯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他的怒吼声盖过了喊杀声:\"为了故土!为了族人!杀!\"
经过一夜血战,土尔扈特部终于突破了哥萨克的封锁。但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峡谷中堆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渥巴锡站在高处,望着黎明前的黑暗,心中默念:\"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家了...\"
八个月后,当土尔扈特部终于抵达祖国边境时,出发时的十七万人,只剩下不足七万。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中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渥巴锡跪伏在故土的土地上,亲吻着这片阔别已久的土地,泪水滴落在干燥的泥土中,瞬间消失不见。
乾隆帝得知土尔扈特部东归的消息后,大为震动。他在承德避暑山庄接见了渥巴锡,望着这个历经磨难却依然挺直脊梁的汉子,乾隆感慨万千:\"你们的归来,是上天的旨意,也是大清之幸。从今往后,这片土地就是你们的家。\"
渥巴锡叩首谢恩:\"谢皇上隆恩!土尔扈特部愿世世代代,为大清守卫边疆!\"
多年后,当渥巴锡站在新的游牧地上,看着族人安居乐业,他时常会想起东归路上的血与火。那些倒在途中的同胞,那些在绝望中依然坚守的面孔,永远刻在了他的记忆里。而土尔扈特部东归的故事,也成为了草原上永远传颂的传奇,激励着后世子孙,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坚守信念,永不放弃。
在乌兰巴托的历史博物馆里,至今保存着渥巴锡的狼头权杖。每当有人驻足观看,讲解员都会讲述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这不仅是一根权杖,更是一个民族不屈的脊梁,是十七万人用血泪谱写的,回家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