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题的项目太多了。”
另一个年长的审计员揉着酸涩的眼睛。
“几乎每一个政府工程,虎振公司报上来的成本,都比正常的市场价要高出百分之二十到三十。”
“这些多出来的钱,就是被洗白的黑钱。但是这些账目从表面上看,做得天衣无缝,合同、发票、签收单,一应俱全,我们很难找到直接的证据链。”
钱振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们陷入了沈风预想过,却又最不愿意见到的困境。
问题无处不在,却又找不到那个最关键的突破口。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贪腐和洗钱,但这些线索太分散,无法汇集成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戴着老花镜,在角落里默默工作的老审计员,忽然举起了手。
“钱局,我这里好像有点发现。”
这个老审计员叫丁建国,快退休了,是局里出了名的老黄牛,平时不声不响,但做事极为严谨细致。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丁建国指着一本已经泛黄的出纳记录,说:“我把虎振公司所有项目的‘其他支出’这一项,单独拉了一张表。”
“然后我发现,从八年前开始,几乎在他们每一个重大工程项目的账目里,都会出现一笔费用,名目是‘技术咨询费’。”
“技术咨询费?”
钱振华皱起了眉,“这很正常,大型工程项目聘请技术顾问,是合规的。”
“问题就在这里。”
丁建国继续说:“这些‘技术咨询费’,金额从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但收款方,永远都是同一家公司。”
“北川博远工程咨询有限公司。”
“北川博远?”
钱振华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我查了一下这家公司的工商注册信息。”
丁建国递过来一张打印纸。
“这是一家注册资本只有十万元的小公司,成立了十年,全公司加上老板,只有四个人。但是,它却为虎振公司上百个项目,提供了总金额超过八千万的技术咨询服务。”
“八千万!”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个四个人的皮包公司,十年时间,从虎振公司手里拿走了八千万的“咨询费”?
这已经不是猫腻了,这简直就是把“我有问题”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查!”
钱振华的眼睛瞬间亮了。
“立刻查这家‘北川博远’!查它的法人是谁,股东是谁,资金流水!我要看看,这八千万,最终流进了谁的口袋!”
线索,终于出现了。
赵伟林接到消息,精神大振,立马对“北川博远”的员工展开了秘密调查。
好在几个员工都是北川市本地人,通过调出档案和走访询问,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名叫周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纺织厂退休女工。
根据邻居反映,她生活俭朴,唯一的儿子在国外读书,经济上似乎并不宽裕。
一个普通的退休女工,名下竟然拥有一家赚了八千万的公司?
这明显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白手套”。
侦查员继续深挖,对周琴的社会关系进行了全面的排查。
很快,一个关键人物浮出了水面。
周琴有一个亲弟弟,名叫周立。
而这个周立,是北川市国土资源局规划科的一名主任科员。
一个国土局的主任科员!
虽然级别不高,但位置却极为关键。
任何工程项目,前期的土地规划、审批,都必须经过他所在的科室。
“是他了!”
赵伟林一拳砸在桌子上。
这个周立,很可能就是“二哥”犯罪网络中的一个重要节点!
沈风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显得异常冷静。
一个科级干部,有胆子,也有能力,在十年时间里,吞下八千万吗?
他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人物?
这几年的做事风格让沈风闻到不一样的味道。
谨慎为上。
沈风对赵伟林下达了指令。
“先不要动周立。”
“继续查,我要查清楚,周立的背后还有谁!”
可是所有人都认为,这还查什么?
这周立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重要关键点啊!
只要拿下周立,就能顺藤摸瓜,把那个神秘的“二哥”揪出来。
但沈风力排众议,坚持暂不动手。
“周立只是一条鱼,甚至可能是一条小鱼。”
在专案组的碰头会上,沈风对赵伟林和钱振华说:
“我们现在动手抓他,最多只能拿到他贪腐的证据。他很可能会像胡振风一样,把所有事情自己扛下来,线索到他这里就断了。”
赵伟林问:“那书记您的意思是?”
“打草,是为了惊蛇。敲山,是为了震虎。”
沈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周立这条线,我们要利用好。他不是喜欢躲在暗处吗?那我们就把手电筒照过去,让他无所遁形,让他背后的人坐立不安。”
沈风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大胆。
他决定,将计就计,故意“泄露”一些消息出去。
几天后,一则看似不起眼的传闻,开始在市国土资源局内部悄悄流传。
“听说了吗?市纪委和审计局,好像在查咱们局以前的土地审批项目。”
“是吗?查什么啊?”
“好像是跟虎振公司的案子有关,据说有好几个项目,在土地规划环节就有问题。”
这些传闻,被刻意模糊了关键信息,但又精准地指向了规划科的业务范围。
一时间,国土局内部人心惶惶。
而作为规划科的主任科员,周立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剧烈。
赵伟林派出的便衣侦查员,二十四小时都在秘密监控着周立的一举一动。
他们发现,自从单位里有了传闻之后,周立整个人都变得魂不守舍。
他上班频繁出错,开会时总是走神,好几次把滚烫的茶水直接倒在了手上。
下班后,他不再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开着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兜圈子,似乎在观察有没有人跟踪他。
他还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存在好几家银行的存款,全部取了出来,换成了现金,藏在家里。
“鱼儿上钩了。”
赵伟林在电话里向沈风汇报:“周立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所有的反常举动都说明他心里有鬼。”
“书记,现在抓不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