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血腥味还黏在喉咙里,我扶着明璃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渗进来。
明霜走在另一侧,指尖时不时掠过我后颈,是在检查我体内翻涌的气血——她总说我总把伤往肚子里咽,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先回据点。\"明霜的声音像浸了雪水的玉,\"你刚才那招耗了太素之气吧?
混沌钥匙的共鸣还没完全稳,现在经脉里乱得像被雷劈过的竹林。\"她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手指突然按在我肩井穴上,我闷哼一声,却觉有股清冽的寒气顺着大椎穴往下淌,压下了半团乱窜的淤血。
明璃的发梢扫过我耳垂,她贴得近些,呼吸里带着点甜津津的药香——估计又偷喝了我泡的养元露:\"阿白现在像只被拔了爪的小兽,霜儿你轻点。\"她指尖绕着我袖口的墨纹打转,忽然用力攥紧,\"刚才那姓周的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咱们姐妹在,就算天塌下来也能给你扛半片。\"
我望着洞顶滴落的水珠在地上溅起的碎光,喉间发苦。
周某临走前那句\"秘籍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危险\"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着我神经。
那本从遗迹里拓下的残卷,封皮上的青铜云纹我摸过百遍,可每次翻开都觉得那些蝌蚪文在动,像活物似的。
回到临时据点时,暮色刚漫过窗棂。
明霜煮了参茸汤,瓷碗搁在我手边时还烫得我缩了下手指。
明璃跪坐在案前,正用银剪修理烛芯,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像滴要落下来的血。
\"我想去藏书阁找老孔。\"我突然开口,汤勺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
明霜的手顿在汤壶上,水蒸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老孔?
那老头守着藏经阁三百年,连阁主问他要本《丹鼎要术》都得拿三株五叶灵参换。\"她转身时袖角带起风,吹得烛火摇晃,\"你确定他肯帮?\"
\"他欠我人情。\"我摩挲着腕间的混沌钥匙,那枚半透明的玉珏在暮色里泛着幽光,\"上个月他被血煞宗的人围杀,是我用《玄体素针解》里的驻魂针法吊住了他元婴。\"
明璃忽然笑出声,发间的银铃叮铃作响。
她歪着头看我,烛火在她眼底晃成两团暖光:\"阿白总说自己是淡漠的,可救起人来比谁都狠。
上回为了给我续魂,在极寒渊里泡了三天三夜...\"她声音突然低下去,伸手碰了碰我手背上的旧疤,\"我陪你去。\"
明霜把汤碗往我面前推了推:\"我煮的汤喝光,我便替你守着据点。\"她指尖在案上敲了两下,\"藏书阁的结界钥匙在我这儿——老孔那糟老头总说'非本阁弟子不得入内',可他忘了,我去年替他修复过《上古符录残篇》。\"
藏书阁的门轴转动时发出咿呀声,像极了老孔的咳嗽。
我摸黑点燃墙上的石灯,暖黄的光漫开,照见正趴在书堆里打盹的老头。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下巴上的白胡子沾着墨汁,脚边还歪着半块吃剩的桂花糕——和我上次来一模一样。
\"老孔?\"明璃踮脚戳了戳他的椅背,石灯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我们带了碧潭雪芽,你最爱的。\"
老头的眼皮动了动,突然坐直身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芒:\"小墨白?\"他的目光扫过我怀里的布包,又落在明璃身上,\"还带了个会勾魂的小女娃...哎哎哎,别碰那本《九幽冥火录》,翻第三页!\"
我把秘籍残卷摊在他面前时,老头的手指突然抖了。
他从怀里摸出副黄铜眼镜戴上,指尖沿着卷上的纹路缓缓移动,像在抚摸什么活物。
案头的石灯突然爆起灯花,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这纹路...是太素文?\"
\"太素文?\"我喉头发紧。
太素之境是传说中修真者的终极,我只在《道藏总纲》里见过只言片语,说那是\"混沌初开前的文字,能言天地未生之事\"。
老孔的手指在\"太素\"二字上重重一按,书页发出细微的撕裂声:\"你看这里。\"他指着一行扭曲如蛇的文字,\"这不是修炼法门,是...是封印。\"他突然抬头看我,白胡子都在抖,\"封印什么?\"我问,声音发涩。
\"太素之境的秘密。\"老孔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怕被什么听见,\"当年太素境大能陨落前,把某个东西封进了秘籍里。
具体是什么...我得再查查《古文字典》。\"他从书堆里抽出本漆皮斑驳的典籍,翻到某一页时突然倒抽冷气,\"等等...这行注释说,太素文的封印需要'混沌钥匙'做引...\"
我腕间的玉珏突然发烫,像被火烤着似的。
老孔的目光落在玉珏上,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有混沌钥匙?\"
我喉咙发紧,想起老祖剥离我根骨那天,血溅在玉珏上时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
老孔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玉珏上:\"当年太素境那位...就是用混沌钥匙封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声音发颤,\"这卷子里的秘密,可能和那位大能的...遗迹有关。\"
我感觉后背沁出冷汗。
明璃不知何时站到我身侧,她的手覆在我手背,凉得像块玉:\"阿白?\"
老孔突然合上典籍,抬头时眼神又恢复了浑浊。
他搓了搓手,声音又变回平时的沙哑:\"小友,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把残卷推回我怀里,\"我再查查其他典籍,三日后你再来。\"
我攥紧残卷起身时,玉珏还在发烫。
明璃的发梢扫过我耳尖,她轻声说:\"阿白,你手心全是汗。\"
走出藏书阁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
明霜的身影在廊下等着,见我们出来便递过盏温好的姜茶。
我捧着茶盏,看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老孔最后那句话却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太素境的秘密,若被人知晓...怕是要掀翻整个修真界。\"
我望着掌心的残卷,突然觉得那上面的文字,正顺着我的血脉往身体里钻。
我捏着残卷的手指节泛白,老孔那句\"掀翻整个修真界\"的话像重锤砸在天灵盖上。
明璃的手还覆在我手背,凉得像浸过寒潭的玉,却压不住我腕间混沌钥匙突突的跳动——那玉珏烫得惊人,仿佛要把我血脉都煮沸。
\"老孔,您...说清楚。\"我的声音发涩,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明璃的指尖轻轻掐了掐我掌心,是她惯用的安抚手法,可这次连她的呼吸都带着颤:\"阿白问你呢,到底是什么秘密?\"
老孔的白胡子抖得更厉害,他往四周扫了眼,突然起身把石灯芯拨得极暗。
藏书阁的阴影立刻漫上来,将我们的影子揉成模糊的一团。
他压低声音,像是怕被房梁上的灰尘听见:\"太素境大能...当年陨落时,把自己的道果封进了这卷里。\"他枯瘦的手指点在残卷某处,\"不是普通道果,是能重塑天地法则的...太素本源。\"
我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立起。
明霜不知何时走到门边,背对着我们,可我能看见她肩头微微绷紧——她总说自己对这些玄虚的事最钝感,此刻却比谁都警觉。\"重塑法则...\"我重复着,想起前日在矿洞被周姓修士追杀时,他说过\"秘籍里的东西会打破平衡\",原来指的是这个?
老孔突然从袖中摸出个铜铃,轻轻摇了摇。
铃音清越,却在碰到藏书阁的木梁时像撞在棉絮上,连回音都没荡开。\"这是隔音阵。\"他坐回椅子,脊背佝偻得更厉害了,\"当年那大能为何封印道果?
因为太素本源若现世,所有修真者的境界都会被强行拔高——形骸境的能直接蹦到阴阳,阴阳的能触到五行...但代价是,天地灵气会在百年内枯竭。\"
明璃倒抽口冷气,发间银铃跟着轻响:\"那咱们现在修炼的灵气...会被抽干?\"
\"不止灵气。\"老孔的声音像破风箱,\"山川河岳的生机,凡人的寿元,甚至星辰的光...都会被本源吞噬。
到时候,修真界会变成一片死地,连野草都活不过三旬。\"
我攥紧残卷,指腹蹭过那些蠕动的太素文。
原来周某说的\"危险\",不是杀人夺宝的危险,是整个世界崩塌的危险。
明霜突然转身,她的眼尾泛着冷白的光——那是冰霜之力在翻涌:\"所以有人想解开封印?\"
老孔点头,石灯在他镜片上投下两片阴影:\"这卷残篇现世不过三月,血煞宗、万剑阁、甚至海外仙岛都派了人来查。
前日我在《古史钩沉》里翻到,太素封印的解法...需要混沌钥匙的持有者主动滴血认主。\"他突然看向我腕间的玉珏,\"而你,是钥匙共鸣者。\"
我喉间发苦。
三日前在矿洞,周某举着剑逼问\"你是不是拿到了引\",原来他说的\"引\"就是我。
明璃突然把脸埋进我肩窝,发间的药香裹着她微颤的呼吸:\"阿白,咱们把这破卷子烧了吧。
大不了...大不了我和霜儿陪你去极寒渊种药草,一辈子不修真。\"
\"烧不掉的。\"老孔叹口气,\"太素文是天地初开前的文字,除非用太素之火,否则连灰都留不下。\"他从书堆里抽出本泛黄的《符禁要旨》,翻到某页推过来,\"这三日我查了十七本古籍,发现解法里有个关键——需要在月圆之夜,用混沌钥匙引动残卷里的'锁魂咒'。\"他的指甲敲在书页上,\"锁魂咒能暂时困住本源,但...需要活祭。\"
\"活祭?\"明霜的声音冷得像刀,她走过来按住书页,指节泛白,\"谁的命?\"
\"持卷者的命。\"老孔的目光扫过我,又迅速垂下,\"你若要锁死本源,就得用自己的神魂做引子。\"
藏书阁突然安静得可怕。
明璃的银铃不知何时停了,明霜的冰霜气息凝在半空,连石灯的火苗都缩成豆大一点。
我望着残卷上扭曲的文字,想起系统签到时弹出的提示——\"混沌钥匙共鸣者触发隐藏任务:揭开太素封印之谜\"。
原来从老祖剥离我根骨那天起,这局就布好了。
\"我要解开它。\"我听见自己说。
明璃猛地抬头,眼尾的朱砂痣被石灯照得发红:\"阿白你疯了?
活祭...活祭是要魂飞魄散的!\"她的手指掐进我胳膊,疼得我皱眉,\"你忘了极寒渊里泡三天的账?
忘了给我续魂时吐的血?
你要是敢...\"
\"璃儿。\"明霜突然开口,她走过来握住明璃的手,冰霜之力顺着指尖渗进明璃掌心,\"阿白的性子你知道,他决定的事...拦不住。\"她转向我,眼睫上凝着细霜,\"但我们不会让你独自扛。
锁魂咒需要神魂,我们姐妹的神魂可以分你一半。\"
老孔突然咳嗽起来,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抛给我:\"这是驻魂丹,能保你神魂不散七日。\"他指了指窗外,月亮已经爬上东墙,\"月圆之夜是三日后,这三日你们得在藏书阁里研究解法。\"他起身收拾案上的典籍,白发扫过残卷时顿了顿,\"我去守着阁门,若有外人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半柱香。\"
他的道袍扫过我的鞋尖,带起股旧书纸的霉味。
明璃突然扑进我怀里,眼泪烫得我颈侧发痒:\"阿白,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极寒渊的冰全化成水,淹了整个修真界给你陪葬。\"她抽噎着抬头,眼尾的泪痣被哭花了,\"但你要是敢留我和霜儿...我就、我就天天往你药罐里加巴豆!\"
明霜没说话,只是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领。
她的指尖碰到我喉结时,我听见她极轻地说:\"我学过三十六种续魂术,你要是敢少块魂,我就把你绑在丹炉上,炼个十年八载的。\"
我低头吻了吻明璃发顶,又伸手碰了碰明霜冻得发凉的耳垂。
石灯的光漫过案上的残卷,那些太素文突然不再蠕动,反而凝成了清晰的纹路——像是某种阵法的轮廓。
三日后的月圆夜。
我正对着残卷比划锁魂咒的手诀,明璃在旁边用银针挑亮石灯,明霜则守在窗边,指尖绕着一缕冰霜。
突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青石板,故意放轻了脚步。
明霜的背瞬间绷直,她转头看我,眼神像淬了冰的剑:\"来了。\"
话音未落,藏书阁外传来老孔的怒喝:\"哪里来的毛贼!
这是本阁重地,敢跨进门槛半步...啊——!\"
那声惨叫像根针,刺破了藏书阁的静谧。
明璃的银铃\"哗啦\"一响,她抄起案上的《九幽冥火录》就要往外冲,我却拉住她手腕,指向墙角的青铜鼎:\"布阵。\"
明霜已经从袖中抖出七枚冰魄钉,分别插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她的手指在虚空划出冰蓝色的符文,藏书阁的空气里立刻凝出层薄霜:\"困阵成。\"
我摸出混沌钥匙,玉珏在掌心发烫。
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老孔。
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至少有十人。
为首的那个声音我听过,是前日在矿洞追杀我的周姓修士:\"墨白小友,把残卷交出来,我保你全尸。\"
明璃把《九幽冥火录》拍在我手里,她眼尾的朱砂痣红得滴血:\"阿白,我去引他们绕阵。\"
\"不。\"我握住她的手,又拉住明霜,\"我们一起。\"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藏书阁陷入黑暗。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在胸腔里,混着明璃急促的呼吸,明霜冰霜凝结的脆响。
周姓修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离门只有三步远了。
我摸出腰间的银针袋,《玄体素针解》的残篇在记忆里翻涌。
明霜的冰魄钉开始发烫,那是困阵被外力冲击的征兆。
明璃的银铃轻响,是她在结魅惑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月光重新漫进来时,我看见七道黑影站在门口,为首的那人提着老孔的道袍,剑尖滴着血。
他抬头,露出个狰狞的笑:\"墨白,你以为...能拦住我们?\"
我握紧残卷,混沌钥匙的热度透过掌心传到残卷上,那些太素文突然发出幽蓝的光。
明霜的冰霜在我脚边凝结成剑,明璃的银铃在我耳边响成一片。
该来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