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黄铜钥匙躺在斑驳的旧餐桌上,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炸弹,炸开了张桂芬的狂喜和林晚晴的惊惧,苏成那句“有我在,天塌不下来”的宣言,带着不容置疑的磐石之重,暂时压下了林晚晴汹涌的质疑,却无法驱散她心底盘踞的浓重迷雾。
搬家,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下推进着。
张桂芬像是打了鸡血,一扫之前的憋屈和偷窃后的心虚,腰板挺得笔直,指挥着吴姐打包这、收拾那,仿佛她才是这个即将搬入“豪宅”的女主人,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三室两厅”、“精装修”、“启明星旁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在老姐妹面前扬眉吐气,甚至幻想起了宽敞阳台上的麻将桌。
林晚晴则沉默得像一尊雕像,她机械地收拾着朵朵的小衣服、玩具,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触碰那些熟悉的旧物,都像是在触碰自己摇摇欲坠的认知,苏成平静的脸,那串冰冷的钥匙,那句关于“朋友”的含糊其辞,还有“影子”般存在的吴姐……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般的陌生,她看着苏成有条不紊地指挥搬家公司,联系物业,那份沉稳和效率,与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丈夫判若两人,巨大的财富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她甚至不敢再去追问那钱的来源,害怕得到的答案是她无法承受的真相。
只有朵朵,懵懂无知,对搬家充满了新奇,她抱着心爱的布偶小熊,在打包的纸箱间跑来跑去,奶声奶气地问:“粑粑麻麻,新家有大滑梯吗?”
苏成弯腰抱起女儿,眼神柔和下来:“新家有朵朵自己的房间,很大,很亮,还有漂亮的飘窗,能看到幼儿园的大滑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真实的暖意,这是他为女儿构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堡垒。
搬家公司效率很高,半天时间,这个承载了太多不堪回忆的旧家就被清空了,黑色的奥迪A6L打头,后面跟着一辆厢式货车,驶向启明星幼儿园附近一个名为“枫林苑”的中高端住宅区。
当车子驶入小区大门,张桂芬的眼睛就粘在了窗外,整齐的楼间距,精心修剪的绿化,地下车库入口的智能识别……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与老旧家属院截然不同的档次,车子停在一栋楼王位置的单元门前,苏成抱着朵朵下车,林晚晴和张桂芬紧随其后。
电梯平稳上行,停在了顶层——18楼,苏成用那把黄铜钥匙打开了1801的房门。
一股新装修后特有的、混合着实木和乳胶漆的淡淡气味扑面而来,宽敞明亮的客厅映入眼帘,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城市景观,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洒在光洁的米色地砖上,精装修的格调简约而现代,浅灰色的布艺沙发,线条流畅的实木家具,开放式的厨房配着大岛台……一切都崭新得晃眼。
“哇!”张桂芬第一个冲进去,像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嘴里啧啧有声,“真大!真亮堂!这沙发得不少钱吧?这厨房……我的天,比咱家客厅都大!还有这阳台!”她跑到阳台上,看着楼下小区中央的花园景观,兴奋得手舞足蹈,“这视野!绝了!以后我就在这儿晒太阳!”
林晚晴抱着朵朵站在门口,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她设想过新家会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这种环境的巨大落差,让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里太干净,太明亮,也太……昂贵了。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女儿,仿佛只有怀里的温热才能让她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苏成将朵朵放下,小家伙立刻被新奇的环境吸引,迈着小短腿好奇地探索起来,吴姐则立刻进入状态,开始指挥搬家公司工人将物品归位到相应的房间。
“主卧带卫生间,晚晴和朵朵住,次卧妈住,书房我用,还有一间客房。”苏成简单分配着,语气平淡得像在分配宿舍床位,“吴姐住家,有保姆间。”
张桂芬一听,立刻跑去看次卧,宽敞明亮,带飘窗,衣柜也很大,她满意地点点头,又瞄了一眼主卧,更大,还带独立的卫浴,心里有点酸溜溜,但想到这是“朵朵的房子”,又勉强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张桂芬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她脸色瞬间煞白——是她大哥,张志强的父亲。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正在客厅指挥的苏成和林晚晴,拿着手机快步躲进了次卧,反锁了房门。
“喂?大哥……”张桂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她大哥气急败坏的哭嚎和咒骂,声音大得几乎穿透门板:“张桂芬!你干的好事!你给志强那二十万,是不是让他拿去填赌债窟窿了?!啊?!那个畜生!他根本没买房!他拿着钱又去赌了!输了个精光!现在彪哥的人堵到我们家门口了!砸门!泼油漆!说要剁了他的手!还不起钱就要收铺子!还要找你!说你知道他借钱是赌钱!是共犯!张桂芬!你害死我们全家了!你快想办法!不然我就去你家门口吊死!”
如同五雷轰顶!张桂芬腿一软,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大哥绝望的咒骂还在听筒里咆哮。完了!全完了!高利贷真的找上门了!还要找她?共犯?她眼前发黑,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摸向裤兜,那里空空如也,那条被她当掉的金项链换来的钱,也早就在麻将桌上输掉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苏成……对!找苏成!他现在这么有钱!他一定有办法!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冲出次卧,客厅里,苏成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身影在下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疏离,林晚晴则在厨房和吴姐一起整理刚搬来的餐具。
“苏成!苏成!救命啊!”张桂芬哭喊着扑过去,一把抓住苏成的胳膊,涕泪横流,“救救你大舅!救救志强!高利贷……高利贷找上门了!要剁手!要收铺子!还要找我!说我是共犯!苏成,妈求你了!帮帮他们!最后一次!妈给你跪下了!”她说着,真就要往下跪,全然不顾新家的光洁地砖和林晚晴、吴姐惊愕的目光。
苏成的手臂纹丝不动,甚至没有回头,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张桂芬那张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冰冷,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切割开张桂芬的哭嚎,“上次那二十万,买断的是什么?您忘了?”
张桂芬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买断……再无瓜葛……苏成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她张着嘴,看着苏成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知道?他早就知道那二十万会被拿去赌?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那他当初……是故意的?故意看着他们跳进火坑?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张桂芬,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苏成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闻声赶来的林晚晴和吴姐,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吴姐,订一张去海南三亚的机票,明天最早的航班,联系那边的‘康养度假公寓’,安排一个月的疗养套餐,环境要安静,安保要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张桂芬身上,“送妈过去,散散心,避避风头,你亲自送她去机场,全程照顾,确保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