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宇被经侦带走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公司乃至相关商圈,曾经风光无限、被视为陆氏接班人的陆总监,一夜之间身败名裂,锒铛入狱,公司里关于他的议论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内幕”层出不穷,但无一例外,都指向他贪婪无度、胆大妄为,最终自取灭亡。
林晚晴重新回到公司,感觉周遭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有同情,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隐晦的敬畏,毕竟,她是陆明宇“重点关照”的对象,而陆明宇倒台得如此迅速彻底,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微妙的联想,新任的代理总监对她异常客气,天宏项目更是直接交由她全权负责,无人再有异议。
事业上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但林晚晴的心,却并未因此而轻松,陆明宇的结局,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非简单的“恶有恶报”,苏成那句冰冷的预言,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
她坐在崭新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那个曾经熟悉的、需要她遮风挡雨的家,如今变得无比陌生,强大的丈夫,神秘的保姆,巨大的财富,还有那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令人心悸的雷霆手段……她像一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充满惶恐。
下班回到枫林苑,打开门,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吴姐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动作娴熟优雅,朵朵坐在专属的高脚椅上,小手拿着一个软软的米糕,小口小口地吃着,看到林晚晴回来,立刻扬起沾着米粒的小脸,甜甜地喊:“妈妈!”
这温馨的一幕,稍稍驱散了林晚晴心头的阴霾,她走过去,亲了亲女儿的脸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房的方向,门依旧紧闭着。
“苏先生在里面。”吴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温和地提醒了一句。
林晚晴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苏成平静的声音:“进来。”
她推开门,苏成没有坐在书桌后,而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沉静的、仿佛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陆明宇……被抓了。”林晚晴站在门口,声音有些干涩地陈述道。
“嗯。”苏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平淡的反应,让林晚晴的心再次揪紧,她看着他挺拔而疏离的背影,昨夜在车库里的恐惧,陆明宇的结局,以及苏成那番关于“真相”的残酷话语,再次交织在一起,但这一次,除了恐惧,心底深处,似乎还滋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
是依赖吗?在陆明宇的威胁彻底解除后,她不得不承认,是苏成那看似冰冷黑暗的力量,为她扫清了障碍,带来了此刻的平静,还是……一种扭曲的安心?意识到有这样一个强大到可怕的男人,如同磐石般挡在她和女儿身前,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和恶意?
这感觉复杂而矛盾,让她无所适从。
“朵朵的早教课……老师反馈很好。”林晚晴换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说她语言天赋很好,也很适应。”
提到朵朵,苏成终于转过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那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出林晚晴的身影,带着一种专注的审视。
“她值得最好的。”苏成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比谈论陆明宇时多了一丝温度,“启明星幼儿园的评估流程快开始了,吴姐会跟进。”
又是这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林晚晴抿了抿唇,看着苏成平静的脸,心中那个盘桓了许久的念头,终于再次冒了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冲动。
“苏成……”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豁出去的勇气,“我知道……你不想说,或者不能说,我不问你的‘朋友’,不问那些钱,也不问……你那些本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苏成的眼睛,“我只问一个问题,一个关于你自己的问题。”
苏成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
“你……还是苏成吗?”林晚晴问出了这个让她夜不能寐的问题,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还是……那个会在女儿发烧时,笨手笨脚给她擦汗,会因为找不到工作,抱着我哭的苏成吗?” 她的眼中带着深深的迷茫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城市传来的遥远喧嚣。
苏成看着林晚晴,看着她眼中那份复杂的、带着伤痛和一丝微光的期盼,前世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女儿冰冷的眼神,妻子的绝望泪水,出租屋的霉味,自己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屈辱……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和失去,如同熔岩,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奔涌。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那深潭般的眼底,仿佛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但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我是苏成。”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重量,“只是,那个只会哭的苏成,当他抱着发烧的女儿,却连一支好点的退烧药都买不起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开了林晚晴心中那层名为“过去”的、脆弱的壳!那个下午!她当然记得!朵朵两岁时那次突如其来的高烧,来势汹汹,社区医院束手无策,建议转院,他们抱着孩子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口袋里只有皱巴巴的几十块钱,连打车的钱都凑不齐,更别提去大医院!苏成抱着滚烫的朵朵,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痛哭流涕,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那是她记忆中,苏成最后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彻底的脆弱和无助。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林晚晴的鼻尖,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原来……原来一切的改变,是从那里开始的?
“现在活着的,”苏成的声音将她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回,他的目光锐利而坚定,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是一个无论如何,也要为朵朵、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的苏成,手段或许不光彩,力量或许让你恐惧,但目的,从未改变。”
他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林晚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却也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笃定:“晚晴,你可以害怕现在的我,但请你相信,我对朵朵的爱,对这个家的责任,比那个只会哭的废物,要重一千倍,一万倍,我宁愿你恨我的手段,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们母女分毫。”
林晚晴呆呆地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苏成的话,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门,让她看到了那个绝望下午背后,苏成被彻底碾碎的自尊和无助。浴火重生般的蜕变,铸就了如今这具强大却冰冷的铠甲。
恐惧依旧存在,对未知力量的忌惮并未消失,但此刻,在那冰冷的铠甲之下,她似乎……触摸到了一丝滚烫的、属于“苏成”的、对女儿和家庭近乎偏执的守护之心,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责任感和不惜一切的守护意志,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刺破了她心中厚重的恐惧迷雾。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只能无声地流泪,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朵朵抱着她心爱的布偶小熊,探进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房间里哭泣的妈妈和站在妈妈面前的高大爸爸。
“粑粑……妈妈……哭哭?”朵朵奶声奶气地问,小脸上带着懵懂的担忧。
苏成眼中的锐利瞬间融化,他转过身,几步走到门口,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动作自然而温柔:“妈妈没哭,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他用指腹轻轻擦掉林晚晴脸上的泪水,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量,“对吧,晚晴?”
林晚晴看着被苏成抱在怀里、一脸依赖的女儿,再看看苏成那双此刻盛满了女儿身影、带着一丝询问和不容置疑的眼睛,心中那堵冰冷的墙,似乎被这微小的互动,悄然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破茧的过程痛苦而漫长,但一丝微光,已然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