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大楼的走廊总是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江逾朝捏着手机,屏幕上是温然发来的链接,标题赫然写着“凌神新助理?后勤人员频繁近身引猜测”,配图正是昨天他给凌琛递扳手时的侧影,角度刁钻,看着倒像是凑过去想搭话。
“江逾朝!”
林薇的声音像鞭子一样从办公室门口甩过来。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套裙,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咔咔作响,手里挥舞着的正是那份打印出来的娱乐新闻。
“你自己看看这写的是什么?我三番五次告诉你,安分点!别以为跟凌神多说两句话就能攀高枝了!”
江逾朝站在办公室门口,手心微微出汗。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林薇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纹路,她的眼神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凌神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个后勤,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别想借着他炒作,听见没有?”
“我没有……”江逾朝低声反驳,指尖攥得发白。
他昨天只是看凌琛拧螺丝的姿势不对,怕他伤到手才递了专用扳手,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林薇冷笑一声,把打印纸拍在桌上,“照片都出来了,还说没有?我告诉你,要是因为你影响了凌神的形象,你吃不了兜着走!”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凌琛走了进来。
他刚结束晨训,额角还沾着汗珠,闻言皱起眉:“吵什么?”
“凌神,你来得正好,”林薇立刻换了副语气,指着江逾朝,“你看看他,非要给你惹麻烦!现在记者都乱写了,说他是你‘特殊助理’,这像什么话?”
凌琛的目光落在江逾朝身上,那双总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此刻添了些不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江逾朝,”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管好你自己,别给我惹麻烦。我跟你没什么好写的。”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在江逾朝心上。
他猛地抬头,对上凌琛的视线:“我没有炒作,我只是……”
“只是什么?”凌琛打断他,眉头皱得更紧,“没有就闭嘴,做好你的事。”
他似乎觉得多说一句都浪费时间,转身就想走,“林薇,把下一场比赛的资料给我。”
“凌琛!”江逾朝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喊住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敢这样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明显的情绪,“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凌琛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相信你?江逾朝,你觉得你需要我相信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句句都像针,“做好你的后勤,别让我再因为这种无聊的事分心。”
说完,他不再看江逾朝,径直走向里间办公室。
林薇得意地瞥了江逾朝一眼,跟了进去,门被“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江逾朝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车间传来的机器运转声。
他想起昨天凌琛对苏曼妮温和的样子,想起蛋糕掉在地上时周围的窃笑,现在又加上了这莫须有的指责。
原来在凌琛眼里,他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所有的靠近都是别有用心,所有的关心都是想攀附。
他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打印纸。
照片上的自己笑得有些局促,而凌琛的侧脸冷硬。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们的关系是这样不堪。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喜欢藏得很好,以为默默付出总有一天能被看见,现在才明白,在凌琛这样的天之骄子面前,他的感情轻如鸿毛,甚至只是麻烦的来源。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温然的消息:“逾朝,你没事吧?我看到新闻了,别理他们,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吗?
江逾朝苦笑了一下。
在这个圈子里,真相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凌琛信不信。
而凌琛,显然不信他。
他把打印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闷得厉害,像压了块大石头。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碎玻璃说这是任务,可任务之外,那些真实的失落和委屈,又该怎么算?
“逾朝?”沈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担忧,“你怎么了?刚才我路过,听见林薇在吵……”
江逾朝摇摇头,没说话。
他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尤其是在凌琛的队友面前。
沈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往心里去,林薇那人就这样,眼里只有成绩。凌琛他……他就是太专注比赛了,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吗?
江逾朝抬起头,看着沈驰温和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累。
“沈驰,”他轻声问,“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真的很碍事?”
沈驰愣住了,半晌才说:“怎么会呢?你把凌琛的赛车和生活都照顾得很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可凌琛不这么看。
江逾朝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站起身,对沈驰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可能有点累。”
累。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里的。
他好像一直在追着一束光跑,跑得精疲力尽,那束光却从未为他停留过,甚至觉得他的靠近是一种打扰。
他慢慢走回后勤办公室,路过凌琛办公室门口时,里面传来林薇的声音:“凌神,那篇新闻我已经让公关处理了,就说他只是普通后勤,您以后也离他远点,省得再被抓住把柄。”
凌琛似乎应了一声,声音模糊不清。
江逾朝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加快速度离开。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回到自己的工位,他看着桌上放着的、给凌琛准备的新一批薄荷糖,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把糖罐推到桌子角落,金属罐子碰到桌沿,发出一声轻响。
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发凉的指尖。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温然的消息界面。
他想了想,回复:“我没事,就是有点饿。”
是啊,有点饿。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心里的堵得慌,连带着胃里也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的是,办公室门后的凌琛,其实一直站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听到江逾朝那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时,他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
林薇在旁边说了什么,他几乎没听进去。
直到江逾朝离开,他才回到办公桌前,看着桌上那份被林薇压在文件下的新闻打印稿,眉头紧锁。
他不喜欢麻烦,尤其是可能影响到他比赛的麻烦。
可刚才江逾朝眼里的受伤和失望,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让他莫名地有些烦躁。
“别想了凌神,”林薇端来咖啡,“一个后勤而已,不值得你费神。”
凌琛“嗯”了一声,拿起笔,却半天没在文件上落下一个字。
他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江逾朝仰着头问他“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时的眼神,那么亮,又那么空。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
比赛,他现在只需要想比赛。
只是那根刺,好像扎得比想象中要深一些。
而走廊尽头的江逾朝,揉了揉饿得发疼的肚子,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第一次认真地想:也许,这个火葬场的火,需要烧得更旺一点,才能让某些人看清楚,他到底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