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宸接到凌峰电话时,正在给江逾朝揉肩。
温雅斋打烊后,江逾朝总说肩胛骨酸,凌宸便跟着网上教程学了按摩,指尖按在他锁骨下方时,能感受到对方轻轻颤了一下。
“爸想见你。”凌峰的声音带着疲惫,“医生说……时间不多了。”
凌宸的手顿在半空。
江逾朝回头看他,发现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去吧。”他握住凌宸的手腕,掌心贴着对方冰凉的皮肤,“我陪你。”
老宅的铁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鎏金雕花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江逾朝跟着凌宸走进大厅,闻到熟悉的香,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在这里摔碎了一个明代瓷瓶,柳曼让他跪了整夜,膝盖上的淤青半个月都没消。
“逾朝?”凌峰从楼梯上下来,西装领口微敞,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来了就好,爸一直在等你们。”
病房在二楼东侧,柳曼坐在床边,指甲深深掐进沙发扶手。
看到江逾朝时,她眼神一冷,却在对上凌宸警告的目光时,硬生生扯出个僵硬的笑。
“宸儿,过来。”凌父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却坚持要坐起来。
凌宸走过去,江逾朝想退到门口,却被他一把拉住,按在身边的椅子上。
“逾朝,”凌父看着他,眼神复杂,“当年……是我们对不住你。”
江逾朝愣住了。
记忆中这位伯父总是板着脸,生日时连句祝福都吝啬给予。
此刻他躺在白色床单里,像片即将凋零的枯叶,眼里却有愧疚在晃动。
“爸,别说这些了。”凌宸握住父亲的手,指节发白。
“我知道你怨我们,”凌父又看向凌宸,“但逾朝是个好孩子,你别再像以前那样……”
“他很好,”凌宸打断父亲,转头看江逾朝,眼里有柔光流转,“是我以前不懂事,现在才知道他有多珍贵。”
柳曼猛地站起来,想说什么,却被凌峰轻轻按住肩膀。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江逾朝忽然想起雨夜离开时,老宅的钟敲了十二下,现在墙上的挂钟显示八点十七分,夕阳正把窗台的积雪照成暖金色。
“以后……常回家看看。”凌父叹了口气,闭上眼。
凌峰示意两人出去,柳曼经过江逾朝身边时,忽然低声说:“别以为这样就能进凌家门。”
凌宸猛地转身,江逾朝却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摇摇头。
走廊里,凌峰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又想起什么似的塞回去:“爸其实早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他看着凌宸,“当年你把逾朝的笔记本藏在枕头底下,以为没人发现?”
凌宸身体一僵。
江逾朝忽然想起那个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凌宸的过敏史、选修课时间,还有他偷偷画的凌宸打球的速写。
“去看看老槐树吧,”凌峰笑了笑,“去年台风把树枝吹断了,爸非让人重新搭了架子。”
后院的老槐树果然还在,树干上钉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是少年凌宸歪歪扭扭的字迹:“凌宸和江逾朝的秘密基地”。
那时他们总躲在这里分吃桂花糕,凌宸把核桃花生碎埋在树下,说要种出会结果的糖果树。
“小时候总觉得这里像牢笼,”凌宸伸手摸着粗糙的树皮,“现在才知道,牢笼是人心,不是房子。”
江逾朝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远处传来佣人走动的声音,某个房间飘来钢琴声,却都比不上怀里这个人的心跳声清晰。
“回家吧。”凌宸忽然说,握住他的手,“回我们的家。”
车子驶离老宅时,江逾朝从后视镜里看到柳曼站在门口,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凌宸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无名指,那里还戴着生日时的银戒,在车灯下闪着微光。
“以后每年中秋,我们都来送月饼好不好?”江逾朝看着窗外飞逝的路灯,“就送你学做的桂花馅,柳曼阿姨说不定会喜欢。”
凌宸笑了,侧过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好。”
车子拐过街角时,凌宸的手机震动,是凌峰发来的消息:“爸把书房钥匙给了逾朝,说里面的古籍随他挑。”
江逾朝看着屏幕轻笑,忽然明白凌父的歉意有多沉重,又有多温暖。
而在他们的小院里,桂花树正在月光下舒展枝叶。
凌宸说过,等春天来了,要在树下搭个秋千,江逾朝可以一边修复古籍,一边看他在旁边泡茶。
此刻他忽然期待起那个场景,期待每一个与眼前人有关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