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失踪了几天的叶文谦终于出现了。
叶言看见他，想冲上去抱他，刚走两步又停住，远远看他。叶文谦看他一眼，垂头避开他的视线。
今天没有下雨，也许温柔的言璟依舍不得两个孩子淋着雨，舍不得他们承受风吹雨打。
天上的太阳不晒，微风轻拂，温煦宜人。
和她一样。
没有人站在叶言前面了，他和哥哥一起并排站在最前面。他想伸手牵哥哥的手，被避开。
“哥哥，为什么？”叶言湿润了眼，含泪质问他。
叶文谦放下花，转身离去。
他弯腰时，银色的戒圈碰撞着从衣领里滑出，垂在空中摇晃。
叶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唇上咬出牙印。
“乖乖，别看了。”方循然站在他身后，抬手撑在他背上，往前半拢着他，温声安抚。
叶言转头，看向言璟依。
她和叶明葬在一起。
叶言被迫接手她的后事，抗拒不已，他不愿意接受母亲去世的现实。但是没办法，叶文谦躲起来了，他不愿母亲没人照料，被迫扛起一切。
他在医院办证明，去销户口……
每一步都在残忍的告诉他母亲离世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往他伤口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他奔波中像踩在刀尖上，清晰的告诉他下一步要去哪个地方见证母亲死亡。
叶言每次都想哭，他却不能哭。
他得扛起这个担子，得坚强，得冷静。
他每天都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他在不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接连失去父亲母亲，他要怎么坚强？
他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
叶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方循然带回家的，他像木偶娃娃一样任由方循然换鞋洗手擦脸。
方循然抱着他在床上坐下，拿被子把他们裹着，给予叶言安全感。他捧着叶言的脸，一下又一下亲他。
“乖乖，你不要这样。哭出来吧，哭出来吧。”他见不得叶言这样，木然，死气沉沉。
叶言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方循然宁愿他使坏，宁愿他一次次试探底线。
“没事，不哭就不哭。”方循然把叶言按进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抹眼泪。
他难受极了，还得装着没事哄叶言，“你知道为什么我让0376带你走吗？”
叶言不答，方循然自问自答。
“因为高成彦他们最怕死了，有点什么危险老远就跑了，肯定能把你保护好。”
叶言有了反应，眼睛弯了弯，忽然问，“为什么都要往研究院里跑？”
方循然听他说话，有点什么都告诉他了，“因为研究院很安全。它在全军区的眼皮子底下建成，经过了爆炸测试，火灾、水患、地震……，能想到的危险全都测验过了。”
“它在发生灾难的时候，就是坚固的壁垒。他们都想进研究院躲着，因为那里最安全，不可能会发生入侵。研究院地下一层和底下其他的是分开来的，用来给军队文职人员避险。”
“再往下你们的研究院，每一层都单独做了封闭，如果某一层出现问题，其他的也会完好无损。你今天进入研究院走的通道，还有一百多条一样的，你要是遇到危险，可以用你们研究院的系统查最近的通道。”
“每个救援组知道的通道是不一样的，也禁止互相交换信息，有招摇时刻监管。”
叶言突然哭了。
他埋在方循然肩上紧紧靠着他，从一开始小声的呜咽，到嚎啕大哭。
“方循然，为什么？就差一点点，为什么？”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方循然能感受到肩膀上的衣服逐渐湿透，温热的黏在皮肤上。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在下面看着，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什么都做不了！”
“哥哥为什么要那样？他为什么要我怪他？我不想怪他，也不想恨他。”
“他躲着我，我想见他，我想要哥哥，他都不安慰我，他丢下我一个人，他丢下我一个人。”
叶言抽噎着，在方循然怀里一缩，和他贴的更紧了。
“为什么？”
他又问。
方循然知道。
“因为他觉得，叔叔阿姨都是因为他去世的。他感到愧疚，感到对不起你，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他觉得，他害的你没了父母。”方循然看了眼门口，收回视线专心哄他的乖乖。
他抱着叶言轻微晃着，一边拍他的背。
“可是，可是，他也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啊。哥哥和我一样，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他说句话要抽噎好几下，他从方循然怀里抬头，不解的和他对视。
“哥哥为什么，要我恨他？”
“我真的很伤心，但是我真的不想恨他，也不想怪他。”
方循然和他接吻，叶言被亲几下就推开他。
“我现在不想亲，我好难过。”
“好，不亲。”方循然拍他背，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
房门忽然被打开，室外的灯光照进来。
叶言若有所感的转头，是叶文谦。
他想过去，可哥哥之前的态度让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阿言，来。”叶文谦看着刚哭过，抬手示意叶言。
叶言瞬间从挣脱方循然的手，朝着他跑去。
“哥哥，你不准再那样。”他环着叶文谦的腰，说着又要哭。
“对不起，是哥哥错了。哥哥想岔了，以后不会了。”叶文谦低头亲他额头。
叶言绷不住了，把这些日子的委屈一股脑的全倒出来，哭着指责他。不管他说什么，叶文谦都老实认错，他心脏像被人生生挖出来丢在地上踩，狠狠碾压，疼痛难忍。
方循然在叶言跑过去抱叶文谦的时候就寻了个机会悄无声息的退出去，把空间留给兄弟俩。
“我只有你了哥哥，你别不要我。”叶言哭累了，嗓音沙哑。
“不会的，哥哥不会不要你。”叶文谦向他一遍遍承诺。
叶言困了，眼睛还疼的睁不开。他靠在哥哥身上就要睡，叶文谦半抱着他扶他到床上。他把叶言安置好就要离开，叶言瞬间惊醒抓着他的手不放，“不许走。”
“哥哥就在外面，你乖乖睡。”
“不要！”
“哥哥陪你睡？”
叶言没说话，让出半边床来。
叶文谦脱掉外套躺进去，叶言瞬间黏了上来，抱着他的手蜷缩在被子里。
那是他小时候的睡姿。
他有段时间一直做噩梦，就和哥哥一起睡。那时候就抱着哥哥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叶文谦给他调整姿势，不管怎么样最后都会睡成这样。他放弃了，改为给叶言撑起一个通气孔。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一起睡过觉了。
有哥哥陪着叶言睡的安心，午饭都没醒。
方循然进来过一次，叶文谦还没睡，顿时警惕的看他。方循然什么都没说，递给他一块温毛巾，示意他给叶言敷眼睛。
他看着被子里鼓着的那一小团，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
叶文谦接了毛巾，压着声音小声和他说谢谢。
他小心掀开被子一角，露出里面缩着的叶言。
叶言抱着叶文谦的手，缩成小小一团，头枕在他手臂上，嘴唇微张，嘴角挂着晶莹，发出小声的呼吸声。
他眼睛肿了，哭劲还没缓过去，泛着红。
方循然低头看他，叶文谦挡着叶言的脸抬头和他对峙。
出了房间，方循然顿时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心底嫉妒盈满胸腔。叶言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那么睡过觉，也没有叫过他哥，一直叫他名字。那么可爱那么会撒娇的样子，凭什么那个惹他难过的哥能享受！
就凭是亲的吗！
他还帮叶文谦说话，真该死啊！
方循然在那一瞬间非常想成为叶言亲哥，可下一瞬就反悔了。
这要是亲哥叶言都不会和他谈恋爱。
他安慰好自己，扭头去厨房给叶言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