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心殿寝宫。
空气里的熏香,压不住人心里的乱。
柳媚换下那身招摇的火红宫装,只穿一件松垮的丝质长袍,背对门口,坐在窗边。
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孤单的轮廓。
她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没动过一下。
“宗主,叶归尘殿下到了。”
门外,侍女的声音小心翼翼。
“让他进来。”
柳媚开口,嗓子有些干。
门被推开,叶归尘走了进来。
他看见那个背影,没有说话。
柳媚没回头,手从旁边拿起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温润,雕着一朵盛开的合欢花,里面有微光流动。
“过来。”
叶归尘走到她身边。
柳媚把玉佩递给他,视线却落在窗外的月亮上。
“这里面有我注入的三道护身灵气。”
她的声音很低,没有了平日的慵懒。
“危急关头,能保你一命。”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记住,活下来最重要。”
叶归尘伸手,接过了玉佩。
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玉佩入手冰凉,她的指尖却更凉。
他的神魂之力在触碰到玉佩的瞬间,就探入了其中。
三道雄浑的护身灵气,下面还藏着另一重阵法。
一道禁锢阵法。
它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动,锁住佩戴者的所有行动。
叶归尘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
他没有低头看那块玉,目光一直落在柳媚的侧脸上。
月光下,她的脸失去了白日里的媚态与威严,只剩下一片倦色。
叶归尘的目光里,没有被背叛的愤怒,也没有不甘的质问。
他的眼神很奇怪。
那眼神穿透了她宗主的身份,穿透了她所有的伪装。
直接看到了她神魂深处,那个被老祖的命令与自己的心意来回拉扯,无助又痛苦的自己。
那眼神里,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悯。
柳媚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手重重攥住,喘不过气。
这种眼神,比任何愤怒的斥责,都让她难受千倍。
她想开口解释。
想说自己身不由己,想说这都是老祖的命令。
可话到嘴边,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在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她亲口应下的生死斗。
是她亲手递出了这块既能保命又能锁命的玉佩。
是她把他推了出去。
柳媚狼狈地移开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
“你……下去吧。”
她仓促地结束了这次会面。
叶归尘收回目光,将那枚玉佩放进怀里,紧贴着胸口。
玉佩的凉意,隔着衣物传来。
“多谢师尊。”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明日一战,弟子定不辱没师尊和宗门的名声。”
他说完,对着柳媚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礼。
然后,他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脚步很稳,没有丝毫留恋。
柳媚看着他的背影,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她有一种预感,随着叶归尘这一转身,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被她捡回来,被她圈养的,会叫她“姐姐”的“乖徒儿”,不见了。
而她这个合欢宗主,好像也失去了掌控所有事情的资格。
她看不透他。
看不透这个自己一手带回来的弟子,到底想做什么。
他真的甘心,去做那枚被牺牲的棋子?
叶归尘的手,已经搭在了门上。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师尊,你体内的‘反噬’,若再发作……”
他的声音穿过安静的房间,清晰地传到柳媚耳中。
“弟子今日搬入偏殿,随时恭候。”
说完,他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柳媚愣在原地。
那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她乱成一团的心。
他还在关心她体内的“反噬”?
他都要上生死台了,还在想着要做她的“药”?
柳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在椅子里。
她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满一杯,仰头灌下。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翻腾的灼热。
她想起了在密室里,他压在自己身上时,那充满侵占的气息。
想起了他说的那句,“用我,别用那些废物”。
现在,他又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的承诺依旧有效。
柳媚用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的低笑。
笑声里,全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疯子。”
她喃喃自语。
“真是一个疯子。”
她不知道是在说叶归尘,还是在说,快要被这个疯子搅乱所有心神的自己。
……
偏殿。
叶归尘回到房间,关上门。
他从怀里拿出那枚合欢花玉佩。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玉佩上,灵光流转。
他没有去研究如何破解里面那道隐蔽的禁锢阵法。
他举起手,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了玉佩正中的花蕊上。
血液渗入玉佩,整块玉佩红光一闪,随后又恢复了原样。
他主动完成了初步炼化。
他要让这枚玉佩,成为他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
第二天。
合欢宗,合欢台。
合欢台是宗门弟子切磋比试的地方,此刻却人山人海。
所有弟子都涌了过来,围观这场决定宗门颜面与一位新宠命运的战斗。
血子涯早就站在了台上。
他穿着一身刺目的血袍,双手抱胸,意气风发地享受着所有人的注视。
他现在不像是一个挑战者,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那小子怎么还不来?怕了不成?”
“金丹后期对上血圣子这种金丹大圆满,换我我也不敢来啊。”
“来了也是送死,不如跑路。”
台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一条路。
叶归尘穿着一身白衣,走了出来。
他登上合欢台。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眼神有些飘忽,完全是一个金丹后期修士,面对顶尖高手时该有的反应。
看到他这副模样,台下血魔宗弟子的嘲笑声更响了。
“哈哈哈,看他那怂样,腿都软了吧!”
“柳媚就喜欢这种小白脸?中看不中用啊!”
柳媚坐在远处高台的宗主宝座上。
她的脸色没有血色,面孔上罩着一层寒霜。
她身边的几位长老,则在低声交谈。
“宗主总算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牺牲一个弟子,换宗门十年安稳,值了。”
“这叶归尘能为宗门而死,也是他的荣幸。”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柳媚的耳朵里。
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收紧,一片苍白。
血子涯看着对面的叶归尘,咧嘴一笑。
“小子,准备好怎么死了吗?”
他身后的裁判长老高声宣布。
“比试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血子涯动了。
但他没有立刻痛下杀手。
他要玩,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柳媚的这个新宠,一点点折磨致死。
他手指一弹,数十道血气从他体内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条细小的血蛇。
这些血蛇没有直接攻击叶归尘的要害,而是在他身边游走,发出“嘶嘶”的声响。
叶归尘脚下运转身法,开始狼狈地躲闪。
嗤啦!
一条血蛇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窜出,撕开了他肩头的衣袍。
白色的布料下,露出一道血痕。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叶归尘的躲闪变得更加慌乱。
嗤啦!嗤啦!
又是几条血蛇缠了上来,在他的手臂上,大腿上,划开一道道口子。
伤口不深,却极具羞辱的意味。
血子涯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脸上全是残忍的快意。
叶归尘在台上左支右绌,像一个被戏耍的猴子。
很快,他身上的白衣就布满了裂口,鲜血从伤口渗出,染红了衣衫。
全场的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高台上,柳媚看着那道在血蛇围攻下左躲右闪的身影。
她看着那件被鲜血染红的白衣。
她听着那些刺耳的嘲笑。
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每一次哄笑,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