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水汽扑在脸上,我望着赵文轩敞开的窗户和窗台上的布鞋,胃里像被铅块坠着。纪白蹲下身,用镊子夹起那块深灰色毛料碎片,对着舷灯细看:“布料纤维和钱德勒外套破损处一致,但这切口太整齐了,更像是刻意裁剪下来的栽赃物。”他顿了顿,指尖蹭过窗台边缘,“窗框上有新鲜的攀爬痕迹,赵文轩如果是跳船,没必要从窗户爬出去。”
我猛地转身冲向走廊——赵文轩的房门背后,挂着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左袖肘部果然有个被利刃割开的破口,边缘毛茬与苏婉清手中的布料完全吻合。可他为何要把栽赃物留在自己房里?
“楚探长!”管事气喘吁吁地跑来,“船上的救生艇少了一艘!就在赵先生舱房下方的吊艇架,绳索被割断了!”
纪白与我对视一眼,他推了推眼镜:“如果赵文轩是凶手,没必要弃船逃跑时还留下这么多指向自己的证据。这更像是有人故意布置的局。”
我们立刻召集所有乘客到餐厅集合。传教士端坐在长桌首位,双手交叠在圣经上,银十字架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陈老先生缩在角落,拐杖头无意识地敲击着地板;林伯年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杯中的水;春桃躲在侍女群里,肩膀抖得像筛糠。
“赵文轩先生跳船了。”我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众人,“在他的舱房里,我们发现了与苏太太手中布料吻合的大衣,以及一双与钱德勒遇害现场鞋印一致的布鞋。”
林伯年猛地抬头:“果然是他!他早就觊觎婉清的财产了!”
“未必。”纪白走到长桌中央,摊开手中的证物袋,“大家看这半枚鞋印,尺码约为三十八码,而赵先生的鞋码是四十二码。这双布鞋,更像是女人的脚穿的。”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春桃身上,“春桃姑娘,你穿多大码的鞋?”
春桃“啊”了一声,脸色煞白:“我……我穿三十七码……”
传教士突然咳嗽起来,手帕掩住嘴,指缝间露出一点暗红。纪白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你的擦伤还在渗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传教士猛地抽回手,圣经“啪”地掉在地上,露出夹在书页间的半张纸片。我捡起纸片,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英文:“SS project, pearl key, chandler knows too much.”(SS计划,珍珠钥匙,钱德勒知道得太多。)
“SS计划是什么?”我盯着传教士。
他脸色剧变,嘴唇哆嗦着:“我不知道……这是我在钱德勒房里捡到的……”
“钱德勒的账簿里提到‘珍珠抵押款’,苏太太的项链里藏着‘钥匙’,而你昨晚在甲板栏杆上留下了金属丝划痕。”纪白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根本不是传教士,你是来偷项链里的东西的。”
传教士突然狂笑起来,猛地掀翻桌子,餐盘刀叉叮当作响。他从长袍里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楚探长,聪明人不该拆穿太多。把项链交出来,放我下船!”
我下意识地去摸枪,却听“砰”的一声枪响——不是传教士的枪,而是来自餐厅门口。纪白不知何时绕到了后门,手中握着从水手那里借来的信号枪,子弹擦着传教士的耳朵射入墙壁。传教士吃痛松手,手枪掉在地上。
我立刻扑上去制服他,从他长袍内侧口袋里搜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不是珍珠项链,而是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画着长江沿岸的地形图,某处用红笔圈出,旁边写着“SS”和“1925”。
“这是什么?”我将羊皮纸拍在桌上。
传教士喘着粗气,眼神怨毒:“你们以为苏婉清的项链只是首饰?那里面藏着当年武昌起义时,革命党埋下的军火库地图!钱德勒发现了秘密,想独吞地图换钱,所以杀了苏婉清!我只是想拿回属于组织的东西!”
林伯年踉跄着站起来:“不可能!婉清怎么会……”
“她表哥赵文轩是同盟会旧部,”传教士冷笑道,“项链是他外婆——那位老革命家传给她的。钱德勒昨晚撬开首饰盒,却没找到地图,因为苏婉清早把地图藏在了别的地方。”
就在这时,陈老先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拐杖“哐当”落地。纪白眼疾手快扶住他,却在他袖口蹭到一点淡淡的胶水痕迹——和钱德勒镊子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陈先生,”纪白的声音陡然严厉,“您袖口的胶水,是粘什么东西留下的?”
陈老先生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在一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突然散发出明亮的光芒。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从地上捡起那根拐杖。
只见他紧紧握住拐杖,毫不犹豫地朝着面前的传教士狠狠地戳去,口中怒喝道:“一派胡言!”
传教士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陈老先生喘着粗气,继续说道:“当年埋藏军火的人是我师兄,他在临终前将地图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就藏在珍珠项链的搭扣里。”
说到这里,陈老先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起来。他一边咳嗽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仿佛那布包里装着的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当布包被打开时,里面露出的竟然是半张羊皮地图。这半张地图的边缘有着明显的齿痕,与传教士手中的那半张完全吻合。
陈老先生用颤抖的手指着传教士,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决绝:“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根本不是什么传教士,你是北洋政府的密探!当年你就想抢夺这张地图,如今你竟然还敢来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