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碎镜在电石灯下闪着寒光,纪白用镊子夹起沈仲平日记残页,解剖刀轻轻刮擦纸背,被血水覆盖的铅笔字迹逐渐显形:\"李默生替罪,孟文轩顶包,老周灭口,真凶藏于镜中花。\"苏婉卿袖口的玫瑰香水味突然在记忆里炸开——那味道与匿名信上的\"夜玫瑰\"略有不同,前调多了福尔马林的微酸,正是孟文轩诊室里的气味。
\"镜中花不是鸦片,\"纪白突然指向老周鞋底的红黏土,\"这种土只在码头货舱底部才有,1920年5月的船运记录显示,'海王星号'曾装载过医疗器械箱,申报单上的收货人是孟文轩。\"他翻开从调度室拿到的照片,孟文轩脚下的\"镜中花\"木箱缝隙露出半截听诊器——那是德国产的\"百灵鸟\"牌,当时只有教会医院的外科医生使用。
我们冒雨赶到码头仓库,撬开标着\"镜中花\"的木箱,里面没有鸦片,只有灌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罐中泡着人体骨骼标本,每具标本的脚踝都系着蓝灰线,线尾拴着半枚铜钱。纪白用解剖刀挑开线结,铜钱内侧刻着码头苦力的名字:\"这是当年失踪的劳工,被当成'货物'运往南洋。\"
仓库角落堆着十几个铅盒,盒内码放着账本,每一页都贴着劳工照片,背面用血泪写着籍贯。纪白举起其中一本:\"1920年5月15日,沈仲平发现李默生和孟文轩用'镜中花'项目贩卖人口,想报警时被灭口。\"铅盒底部刻着三叶草与船锚交织的图案,和英美烟草公司的商标完全一致。
突然,仓库屋顶传来铁链摩擦声。纪白拽着我躲进木箱堆,只见孟文轩吊在起重机上,白大褂胸口别着银质镜形胸针,和苏婉卿的那枚成对。\"楚探长,纪先生,\"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十年前我用哈哈镜折射原理,在密室外杀死沈仲平,今天该让真相见见光了。\"
起重机吊臂转动,镜面反射的光束在仓库里游走,照亮了墙上用血水写的字:\"李默生走私鸦片,老周贩卖人口,苏婉卿掩盖真相,而我——\"字未写完,孟文轩突然拉动开关,整排哈哈镜砸向木箱堆。纪白用身体护住账本,玻璃碎片溅在他后背,划出数道血痕。
\"他在销毁证据!\"我捡起块镜片,镜面上用指甲刻着\"J.m\"——英美烟草大班的缩写。纪白指着起重机控制台:\"孟文轩的白大褂是英美烟草的制服改的,袖口的三叶草袖扣和李默生的一模一样。\"这时,孟文轩抛出个燃烧瓶,账本堆瞬间起火,福尔马林蒸汽在火光中形成诡异的雾霭。
纪白用解剖刀割断起重机钢索,孟文轩随着吊臂坠落,白大褂被火焰点燃,露出里面的黑色西装,西装内侧绣着\"J.m\"。\"原来你就是英美烟草的大班!\"纪白踢开他手中的打火机,\"十年前你化名孟文轩,和李默生勾结贩卖劳工,沈仲平发现后被你灭口!\"
孟文轩在火中狂笑,从怀中掏出个银质镜匣:\"沈仲平知道得太多了,他甚至发现我用'镜中花'的利润资助革命党!\"镜匣打开时,里面不是证据,而是枚微型炸弹,纪白猛地推开我,爆炸的气浪将我们掀翻在地。
浓烟中,我看见孟文轩爬向码头边缘,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张照片,是他和年轻时的苏婉卿站在哈哈镜前,苏婉卿手腕的伤疤还未愈合。纪白捡起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曼云,镜碎之后,真相才是最锋利的刀。\"
英国炮艇的探照灯突然扫过仓库,孟文轩跳进停靠在岸边的小艇,艇身印着英美烟草的三叶草标志。纪白用染血的解剖刀指着江面:\"他要去销毁货轮上的证据!\"我们抢了艘舢板追上去,雨幕中,孟文轩的小艇突然爆炸,碎片溅满江面。
打捞上来的尸体胸口插着面碎镜,镜面上用血写着\"J.m\",而他的左手紧攥着半枚铜钱,钱眼处缠着蓝灰线。纪白掰开手指,铜钱内侧刻着\"陈阿水\"——正是十年前失踪的账房先生。\"孟文轩替真正的J.m顶罪!\"纪白望着炮艇消失的方向,\"英美烟草的大班还在汉口!\"
雨停了,朝阳染红江面。我们在孟文轩的小艇残骸里找到个防水袋,袋内装着完整的劳工账本,每一页都贴着编号,编号与镜架暗格里的人体标本一一对应。纪白翻开账本首页,上面用毛笔写着:\"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这是用劳工血泪写成的诗。\"
商会仓库的废墟中,哈哈镜的碎片还在反光,每面碎镜都映着不同的人脸:李默生的虚伪,老周的贪婪,苏婉卿的挣扎,孟文轩的疯狂。而镜中那个模糊的人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不是某个人,而是那个吃人的时代,和在时代阴影下扭曲的人性。
纪白用镊子夹起最后一块刻着\"J.m\"的镜片,镜片反光里,江汉关的钟楼正在敲响,钟声里带着江水的呜咽,像是为那些沉冤得雪的劳工们奏响的安魂曲。我望着江面漂来的莲子,每颗都裂着缝,像要吐出被掩埋十年的冤屈,而我们手中的账本,就是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
镜中的诡计已经破解,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英美烟草的势力还盘踞在汉口,那个真正的J.m大班还在暗处窥视,而我们,将带着这些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证据,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