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敲打着警局斑驳的玻璃窗，仿佛上天也在为江城的命运而悲鸣。我将那封威胁信拍在桌上，信纸被雨水洇湿的边角微微卷起，血红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狰狞。纪白推了推被水雾蒙住的眼镜，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我们的身影：“他们开始沉不住气了。”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木门突然被撞开，小警员阿福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警帽檐上还滴着水：“楚探长！码头又出事了！一艘商船在卸货时突然爆炸，船上的货物...”他喘着粗气，“全是没登记的医疗器械箱！”
我抓起雨衣冲向门外，纪白紧随其后。黄包车在积水的街道上疾驰，车轮溅起的水花混着泥浆。远远望去，码头方向火光冲天，浓烟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英国巡捕正举着警棍驱赶围观百姓，人群中不时传来妇女的尖叫和孩童的啼哭。
“让开！汉口警察局办案！”我亮出示警徽，带着纪白挤过警戒线。爆炸的商船已经倾斜，甲板上散落着扭曲的金属碎片，几个烧得焦黑的木箱漂浮在江面。纪白蹲下身，从瓦砾堆里捡起半块带血的白布：“伤口边缘有灼烧痕迹，和夜枭案凶器的特征吻合。”
突然，不远处传来争吵声。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与巡捕对峙，为首的中年人举着文件袋大喊：“这批货物是藤田商会的医疗物资，你们无权扣押！”他瞥见我走来，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我伸手拦住他：“先生，所有未经报备的货物都要接受检查。”对方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我是商会法律顾问山本，这批货有领事签署的通关文牒。”纪白突然开口：“山本先生，上次在医学院的不速之客，也是您安排的？”
山本的瞳孔猛地收缩，正要反驳，码头暗处突然传来枪响。人群顿时陷入混乱，我拉着纪白扑倒在地，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铁柱上迸出火花。等枪声停止，山本早已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满地狼藉。
“楚探长！王副局长来了！”阿福在远处喊道。我抬头望去，王毅撑着黑伞缓步走来，油亮的皮鞋踩过积水却一尘不染。“这么大动静，”他扫了眼狼藉的现场，“楚探长办案的方式，越来越激进了。”
我起身直视他的眼睛：“有人在江城走私军火，制造恐慌，王副局长觉得该用什么方式？”王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正要开口，副官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脸色骤变，转身钻进轿车：“注意影响，别把案子闹得太大。”
轿车尾灯消失在雨幕中，纪白若有所思：“他刚才的反应，像是收到了什么紧急消息。而且你注意到没有，山本出现时，巡捕明显在偏袒。”我捏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掌心——警局内部的暗流，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当夜，我和纪白潜入王毅的办公室。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办公桌上，文件柜的铜锁泛着冷光。纪白从袖口掏出细铁丝，三两下打开锁，翻出一叠账本。“看这个，”他指着泛黄的纸张，“每月十五号，都有一笔巨额款项汇入‘鹤园会所’，汇款人...”他的手指顿住，“是局长。”
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我迅速吹灭蜡烛，和纪白躲进桌底。门被推开，手电筒的光束在屋内扫过，是王毅的副官。他径直走向保险柜，取出一个油纸包。就在这时，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他的脸——脖颈处有道狰狞的伤疤，和在神社见过的夜枭使者一模一样！
等副官离开，我们悄悄跟上。雨不知何时停了，街道上弥漫着薄雾。副官七拐八绕，最后进了鹤园会所。我翻墙而入，透过竹帘缝隙，看到屋内亮着昏黄的油灯，王毅正与几个蒙面人交谈。桌上摊着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汉阳兵工厂和各个码头。
“楚明，快看！”纪白指着墙角。几个木箱上印着夜枭图腾，旁边的工人正在往枪械上涂抹磷粉——和矿洞发现的作案工具如出一辙。就在这时，我的衣角突然被人拽住。低头一看，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他往巷口努努嘴，小声说：“叔叔，有人在外面等你们。”
我们警惕地跟出去，巷子里站着个戴斗笠的人。他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我是江汉义盟的人，沈九爷有请。”
沈九爷的茶楼位于长江边，雕花木窗正对着滔滔江水。我们被领进雅间时，一个身着长衫的老者正在烹茶。“楚探长，纪先生，”他抬手示意我们坐下，“江城的天要变了。”说着，他从檀木匣里取出一叠照片，“这是兄弟们冒死拍下的，日本浪人在龟山深处的秘密据点。”
照片上，数十个黑衣人正在搬运军火，箱子上的樱花纹章清晰可见。纪白皱眉：“所以夜枭案，是日本人在背后操控？”沈九爷摇头：“日本人只是推手，真正的内鬼，就在警局高层。王毅他们勾结外敌，用夜枭传说掩盖走私，想把江城变成军火中转站。”
我握紧茶杯，茶水在杯中泛起涟漪。原来从一开始，我们面对的就不是简单的连环杀人案。夜枭的阴影下，藏着的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叛国大网。“沈九爷打算怎么做？”我抬头问道。
老者将茶碗重重搁在桌上：“义盟会全力配合，但要扳倒他们，还需要确凿证据。听说兵工厂有个密道直通长江，或许...”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枪声打断。窗外，鹤园会所方向燃起大火，浓烟直冲天际。
“不好！他们要毁尸灭迹！”纪白起身冲向门口。我回头看向沈九爷，他已经戴上了青铜面具，面具上的夜枭栩栩如生：“楚探长，该收网了。”
夜色中，我们兵分两路。我带着义盟兄弟直奔鹤园，纪白则赶往兵工厂密道。街道上，枪声与喊杀声此起彼伏。当我踹开会所大门时，里面已是一片狼藉，王毅正举着枪对着山本：“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全完了！”
“完的是你。”我扣动扳机，子弹擦着王毅的手臂飞过。他惊恐地转身，却被突然出现的沈九爷一记手刀打晕。远处，纪白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他高举着一个铁盒：“楚明！兵工厂密道的账本！”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但我知道，江城的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