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在庭审当日愈发浓稠,仿佛要将整个城市裹进巨大的灰幕中。楚明站在老贝利刑事法庭外,看着身着貂皮大衣的贵妇们踩着三英寸的玛丽珍鞋,小心翼翼地跨过水洼。她们头戴缀满鸵鸟毛与珍珠的钟形帽,妆容精致得如同橱窗里的陶瓷娃娃,裙摆下露出的丝袜边缘绣着繁复的蕾丝花纹——这些价值不菲的服饰,足够东区的女工们辛苦劳作半年。
法庭内,橡木长椅上坐满了前来旁听的中产阶级。男士们身着笔挺的三件套西装,怀表链在马甲上泛着冷光;女士们则将头发精心盘起,插着玳瑁发簪,时不时用洒了薰衣草香水的绢帕轻掩口鼻。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与雪茄的混合气息,与楚明记忆里解剖室的福尔马林味道形成鲜明对比。
韦斯特夫妇被带上被告席时,法庭瞬间安静下来。艾米丽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她换上了一件黑色丝绸连衣裙,领口处别着一枚小小的十字架胸针,仿佛出席晚宴而非接受审判。约翰·韦斯特却已不复往日的冷峻,囚服下的肩膀佝偻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被告约翰·韦斯特、艾米丽·韦斯特,被指控谋杀十三名女性,罪行为……”法官的声音在法庭回荡,楚明的目光扫过旁听席。前排坐着几位衣着考究的夫人,她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猎奇的兴奋;后排的记者们则奋笔疾书,试图捕捉每一个耸人听闻的细节。
“她们是自愿的!”艾米丽突然站起身,声音尖锐,“那些女人用身体换取金钱,她们的子宫孕育着堕落的种子!”她的失控引起一阵骚动,法警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楚明注意到,她手腕内侧的烧伤疤痕在挣扎中愈发明显——那是童年遭受虐待的印记。
庭审进入物证展示环节。警员们推着装满玻璃罐的推车走上法庭,福尔马林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中产阶级的夫人们发出阵阵惊呼,有的甚至掏出手帕捂住口鼻,仿佛这气味比凶手的罪行更令人作呕。楚明走上证人席,举起一枚从现场提取的丝绸纽扣:“这枚纽扣来自受害者之一,她是‘月光服装厂’的女工。在伦敦,像她这样的女性每天工作14小时,却只能换取少得可怜的薪水。”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衣着华丽的旁听者:“当我们谈论道德与堕落时,是否想过,是什么迫使她们走上这条道路?东区的孩子们饿着肚子,母亲们不得不出卖身体换取面包。而在西区,一块蛋糕的价格,就足以让她们的孩子吃上一周饱饭。”
法庭陷入一片寂静。楚明继续展示着证据,每一件都在揭露着伦敦光鲜外表下的腐烂。他讲述着受害者们的故事:莉迪亚为了给女儿治病,不得不委身于工厂主;露西梦想着攒钱回到家乡,却永远倒在了泰晤士河畔。
“韦斯特夫妇的罪行固然令人发指,”楚明的声音逐渐提高,“但真正的凶手,是这个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社会!是那些对底层苦难视而不见,却对他人的堕落指指点点的‘文明人’!”他的话在法庭内回荡,一些中产阶级的脸上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庭审结束后,楚明走出法庭,浓雾中传来报童的叫卖声:“号外!韦斯特夫妇被判绞刑!”他路过一家高档餐厅,橱窗里展示着今日的菜单:松露鹅肝配波特酒,售价半基尼;而不远处的巷子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争抢着从垃圾桶里翻出的面包。
夜幕降临,楚明来到东区的“月光服装厂”旧址。工厂早已人去楼空,墙上还残留着罢工工人写下的标语:“我们要面包,不要死亡!”他想起艾米丽在日记中写下的话:“这个世界病了,而我们是医生。”多么讽刺的自白,那些自诩为“净化者”的人,恰恰是病态社会的产物。
突然,一阵微弱的哭声从街角传来。楚明循声走去,发现一个小女孩蜷缩在纸箱里,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连衣裙,脚上的木鞋早已开裂。“别怕。”他脱下外套披在女孩身上,口袋里的《洗冤集录》硌得他生疼。这本书里记载着千年前的刑侦智慧,却依然无法治愈这个时代的伤痛。
雾越来越浓,楚明抱着女孩走向警局。他知道,对韦斯特夫妇的审判只是一场短暂的胜利,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在这个贫富差距巨大的社会里,还有无数潜在的“凶手”,用冷漠与偏见,继续着无声的杀戮。而他,将带着东方的智慧与西方的经验,为那些沉默的灵魂继续战斗,直到雾散云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