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杨宫深处,禁室已不复存在。目之所及,尽是凝固的死寂墨绿。墙壁、地面、廊柱,皆被一层厚而沉重、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石壳覆盖。空气粘稠如胶,每吸入一口都带着浓烈的腐朽与深重的土腥气,仿佛置身于远古巨兽的石化肠胃之中。唯有禁室核心原铜匣所在位置,一团不规则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剧烈收缩膨胀的粘稠绿光,正在“石化腔体”深处灼烧流动!绿光每一次收缩,都贪婪地吮吸着地面石壳的能量,使石壳上龟裂开更多细微的、流淌着绿色荧光的纹路,如同蔓延的癌变血管!那便是活化秽源!它正在吞噬一切生机!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墨法五行·坤载厚德印·开!” 李恪刚踏入这恐怖的石化领域边缘,须发几乎瞬间覆上灰白。他枯槁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的地脉石壳上,厉声长喝!土黄色的厚重光流自掌下汹涌而出,无数细密的玄奥墨纹沿着手臂蔓延闪耀!前方一片丈许方圆的地面石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竟如大地回春般软化起伏!龟裂石纹中流窜的绿光被强行逼退!为后续冲击开辟了一小块立足净域!这正是墨家非攻领域延伸的防御根基——强行撼动被污染的地脉之力,维系一方立足之地!
“雕虫技耳!蜃!稳住这片‘岛礁’!寒蜃!压制外围污染之息!”云中君声音不复温润,带着金石之音。他眉间紫金八卦符印已如烈日般刺目!“素女,护住公子神魂!吾等需要他清醒一刻!”话音未落,他七彩长袍无风自舞,氤氲霞光化作实质般流淌的光带,环绕周身。
“虚海无涯,蜃楼浮生!沉!!”赤足的“蜃”应声尖啸,双足飞速踏在墨家开辟的净域边缘,腰骨间所有兽骨铃同时疯狂震动!没有铃音,只有无形的、巨大扭曲的力场如同实质的泡沫般向四周扩散,将那些试图重新蔓延合拢的毒绿石纹强行推拒在外!这片小小的“安全岛”边缘顿时泛起水波般的视觉扭曲,隔绝内外!
“玄冰敕令·九幽息风·冻!”黑袍的“寒蜃”则将墨玉葫芦高举过头,口中喷出冰冷的真言。葫芦口喷射出浩瀚的、带着黑色雪花的极寒气流,如同瀑布般冲刷向通道后方不断弥漫侵蚀的腐臭石化之息!寒气过处,空中飘散的肉眼可见的微绿粉尘瞬间凝成霜粒坠落,后方粘稠的空气也暂时被冻结迟滞,为前方开辟的通道争取时间!这寒气如同清道夫,冰封污染蔓延!
素女一言不发,白玉净魂铃悬浮于赢稷印堂之上,急速旋转,发出只有特定灵觉才能听到的、如天籁清泉般的洗涤音波。她十指翻飞如蝶,无数根极其纤细、几乎透明的银白色光丝自铃体蔓延而出,刺入赢稷全身大窍,编织成一张温柔却坚韧的光网,牢牢护住其识海核心,隔绝外界污秽之念的冲击。
净魂光晕下,赢稷苍白的眉头骤然紧锁,眼皮剧烈颤动!并非完全清醒,而是精神被强行拉入了更深处风暴的漩涡!眼前不再是石化的宫殿,而是无尽翻腾的、混杂着冰冷恶意与粘稠绿光的深渊!粘稠的浪潮中,无数破碎的、扭曲着商君脸孔的画面和刺耳的噪音碎片疯狂冲击!而在深渊的最底部,他“意识”能“看”到一点——一道纯粹到极致、冰冷到极致、却散发着如同磁石般稳定秩序的——淡金色光芒!那是父亲赐下、伴随他经历一切的本命宝玺!秽源活化核心那无序的绿光洪流正疯狂地冲击、排斥着那点金光,如同水火不容!而那点金光死死护住赢稷意识的核心不被撕碎!赢稷在混乱中“本能”地想要抓住那金光!
“公子……在挣扎!”素女的声音带着一丝紧迫的清冷,“他的本命之物与秽源核心正在其神魂战场角力!彼此排斥!这是他的枷锁,亦是……可能劈开混沌的一线之刃!需要外力引导,将角力引向现实锚点!”
云中君目光扫过正在为通道奋力清场却速度受阻的李恪与寒蜃,又扫过那剧烈搏动、如心似瘤的绿光核心,最后落回赢稷身上,眼神锐利如星!
“明白!李矩子!需更近些!秽源核心就在石壳深处!墨法‘破岩锥’能否撕开那层恶石?!”云中君沉声问。
“可!但需五行流转!仅吾土行不足,需金气破锐之引!”李恪一边艰难维持着“坤载厚德印”抵御地壳的压力,一边嘶吼回应。他已能感觉到石化地壳深处那绿光核心的强大吸力,墨纹光芒在被持续吞噬削弱!维持净域已属勉强!
就在此时!
轰!——!
一道魁梧却布满裂痕的身影猛地踏上墨家净域!是蒙骜!他虽内伤沉重,但金乌卫统领的威势与守护意志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手中竟不知从哪又寻到一杆沉重的青铜马槊,虽然并非趁手宝兵,但长槊古朴,隐隐有肃杀之气!“金乌卫何在!!”他猛地一声暴喝,虽未用那泣血玄煞,但声如金铁交鸣!
“喑!!”幸存的三名金乌卫(一人因伤过重难以移动)紧随其后踏上净域,虽人人浴血,但此刻依旧齐声发出不含骨笛辅助的、纯粹的、充满金戈杀伐之气的战吼!那是一种凝结了战场上无数死亡与不屈的战阵之魄!
随着他们踏步怒吼,一股无形的、锋锐到足以撕裂空气的庚金之气自他们周身,特别是蒙骜那杆青铜长槊上骤然激发!这股力量并非术法灵能,而是纯粹到了极致的、属于武者的铁血意志与杀伐精魄!虽不能持久,却无比纯粹!锐不可当!
“锐金在此!矩子,拿去!!”蒙骜猛地将手中青铜马槊向李恪所在方向重重一跺!槊尖直插被李恪暂时软化的净域中心地面!一股凝聚的锐金之气如有实质!
“好!!墨法·‘厚土载乾金’·破岩凝兵!结!”李恪眼中精光暴涨!他双手瞬间结出复杂印诀!按在地脉上的右掌土黄光流猛地一收,随即闪电般拍在蒙骜插下的槊杆根部!
嗡!!——!
土黄色的厚德光流与那股纯粹的战阵锐金之气轰然相融!在李恪墨纹引导下,瞬间凝结在槊尖之上!那普通的青铜槊尖,此刻爆发出刺目的白金强光!光芒如剑,汇聚了大地承载之力与金戈破敌之锐!槊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破!!!”李恪吐气开声,如同引爆火药!
他握着槊杆末端,竭尽全力向前猛地一刺!!
轰!!!!
包裹着白金强光的槊尖如同开天辟地的神锥,瞬间撕裂了前方墨绿坚硬的石化地壳!!势如破竹!石屑纷飞!一道足有人高的、笔直的通道瞬间被强行洞开,直指向那正在疯狂搏动的绿光核心!
“就是现在!”云中君眼中星芒爆闪!他等待这一刻已久!
“星辰倒影!紫薇落尘!东君敕令·太一·缚灵归墟印!开——!!!”云中君双手在胸前猛地拉开!那周身流淌的七彩霞光瞬间汇聚于眉心血契般的八卦印之中!八卦印脱离眉心,迎风暴涨!无数细密如沙的紫金色星辰符文从印中喷涌而出,如同星河天瀑,却又带着无比沉重的坍缩与归寂之力!紧随李恪开辟的金石通道,精准无比地灌向那团搏动绿光的核心!
紫金星沙流轰然撞击在绿光之上!
没有惊天爆炸!只有一种深邃到令人胆寒的、如同黑洞吞噬万物般的无声吸纳!那粘稠流动、搏动挣扎的绿光核心仿佛被瞬间注入了千钧重负,被无数微小的星辰强行拖拽挤压!它搏动的频率陡然降低,光芒被强行凝滞、压缩!
“有效!它在挣扎反抗!秽源之力本质是混乱与侵蚀!归墟印将其纳入‘有轨’之境!如同为乱流强定河床!”云中君额头渗出细汗,维持这强大的法印对他也是巨大负担!“但印力只能强行迟滞!无法持久!它核心深处似有异质金线与其本源缠绕对抗!李矩子!能否斩断那层石壳!让公子靠近!他那印玺之力是唯一能与之共鸣的‘锚’!”他敏锐地指出赢稷身上金光与绿光核心深处异质金线的相似性!
李恪刚收气于内府,闻言毫不迟疑:“寒蜃道友!助我!水元冻石!再裂!!”
“玄冰敕令!九幽寒流!凝峰!!”寒蜃立刻响应,墨玉葫芦倾倒!比之前更加凝练、带着深蓝近黑色彩的寒流如同冰封巨蟒,沿着被“破岩锥”撕裂的通道凶猛扑向目标!目标:被云中君紫金星沙暂时定格的绿光核心外侧的、最厚最硬的石壳层!
刺啦——!!滋滋滋!!
极寒冰流撞上墨绿石壳!诡异声响中,那坚硬的石壳迅速爬满深蓝冰纹,继而发出密集的崩裂声!
“破!”李恪低吼,枯掌隔空对着那布满冰纹的区域猛地一按!
砰!!轰隆!
如同冰山崩解!包裹绿光核心、最坚硬的一层石壳连同覆盖其上的深蓝寒冰,瞬间爆裂成漫天齑粉!
束缚消除!
那颗被云中君紫金归墟印强行迟滞压缩的、剧烈挣扎搏动着的、如同墨绿心脏般的秽源核心,彻底暴露在狭窄通道的尽头!距离赢稷不过十数步!
而此刻,赢稷的意识在素女精心构筑的光网守护下,于那片意识深渊中,正牢牢“握”住了那一点护住他的、来自本命印玺的金色光芒!就在秽源核心彻底暴露、金光与绿光在现实中再无遮挡隔阻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宿命相遇的剧烈共鸣!在赢稷怀中的本命印玺与那墨绿核心深处一根若隐若现的异质金线之间猛地爆发!
赢稷浑身剧震!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不是清明!而是眼中倒映出那片凝固的墨绿、挣扎的核心,以及……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那道被污染包裹的金线!
“父亲……”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石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