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库内。
冰台侧后方的巨大塌陷空洞如同张开的地狱之口,幽深不见底,散发着刺骨的寒气空洞感。白先生那轻描淡写的一“捻”之力,不仅偏移了毁灭性的塌陷,更如同向一潭凝固的死水投下一枚烧红的石子,瞬间扰乱了枯孽绝对掌控的“秩序”领域。
枯孽眼窝中凝固的血钻光芒几欲喷薄!那张无形的、针对白先生罩下的寒息血丝细网,带着冻结灵魂、湮灭意念的森寒,已扑至白先生面前三寸!可白先生依旧是那副置身事外的倦怠模样,甚至微微侧了侧头,仿佛在分辨某种常人无法听闻的、空间应力消散后的细微余韵。寒息细网在触及他素布鞋边缘的瞬间,竟如同撞上无形的滑壁,擦着鞋底无声掠过,消散于冰冷的空气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但这干扰与被无视的羞辱,彻底点燃了枯孽核心深处真正的暴怒!冰台基座下方的暗核旋转骤然狂暴!一股比先前纯粹吞噬欲更深沉、更冰冷的意念爆发开来——那是“秩序”被践踏后产生的、意图重铸掌控的绝对冰冷意志!秘库空间的寒气流动彻底紊乱,如同被无形巨力搅动冻结的冰湖。
云中君清晰地感受到,星屑尘埃壁垒承受的吞噬压力陡然加剧了一分!壁垒边缘细微的光裂脆响几乎连成一片!他眉宇间那丝透明的裂痕一闪而逝,却更清晰了一瞬,仿佛透明琉璃下的细密冰纹。识海中那原本缓缓沉没的星海边缘,湮灭的速度悄然递增。但他心中却毫无波澜,那份源自星海深处的寂寥与浩瀚,仿佛无视了自身的崩解,只将全部心神维系在那道通往赢稷祖窍的魂力通道之上。通道依旧稳固,如同宇宙毁灭也无法磨灭的星标轨迹。
就在这时——
冰台之上,赢稷胸前的墨青冰纹在枯孽暴怒意念爆发和云中君壁垒裂响的双重刺激下,再次剧烈波动!那缕被强行压制在心脉深处的微弱“生之灼烫”,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引力的召唤,猛地挣扎了一下!这挣扎极其微弱,却被白先生捕捉到了那一丝源自血脉最深处、几乎细不可闻的空间涟漪。
白先生那木讷的倦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第一次,真正的,微微抬起了眼睑。
视线并非落在冰台上垂死的公子,而是穿透了赢稷的身体,落在了那冰台基座深处,枯孽正狂暴旋转的暗核之上。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平淡,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如同看透了无数时光流转、沧海桑田后的疲惫了然,又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原来如此”。
他侧过的头尚未转回,一道瘦小的身影却如一片被风吹入的雪尘,自那玄冰门缝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滑入秘库!
那瘦小身影甫一落地,便直接伏身紧贴冰冷的冰面,如同捕猎前蛰伏的寒蛛,将自身存在感收敛到极致。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遮蔽他身上那股源自枯孽的冰冷锁定印记!两道炽白如烙铁的血钻“目光”瞬间从云中君的八卦印上移开,死死钉在这新闯入者身上!
瘦小身影似乎对这等注视毫无所觉。他(她)那双如同冻湖般冰冷沉静的眼睛,此刻却紧紧地锁定了冰台上赢稷剧烈波动的心脉位置!那眼神深处,不再是旁观者的漠然,竟隐隐透出一股源自生命同源的…“渴望”?他枯瘦的指尖轻轻在冰冷坚硬的冰面上划动,一丝微不可见的暗红血珠渗出,瞬间被冰面贪婪吸收!那滴血的精魂之气混合着他自身独特的阴寒气息,无声地渗入冰台之下。
奇诡的一幕发生了!
疯狂旋转、积蓄暴怒力量的枯孽暗核,在吸收了这丝混杂着同源精魂与阴寒的气息后,狂暴的旋转猛地一滞!
暗核表面原本杂乱狂暴的冰冷意志流纹,突然出现了极其微妙的、趋于某种……“孕育”前奏的流畅感!那即将破壳而出的、重塑“秩序”的绝对冰冷力量,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灵引,竟开始向核心最深之处急速坍缩、凝聚!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沉寂、如同初生冰河核心般纯净的绝对零度意念,正在那坍缩的暗核深处……缓慢、顽强、不可阻挡地成型!
枯孽的血钻“眼窝”依旧锁定了瘦小身影,但那炽白的光芒,由纯粹的暴怒毁灭,悄然转变为一种……更为深沉、更加冰冷的锁禁之意!
宫城之内。
章邯浑身浴血,刚刚劈翻一头缠绕着腐肉的巨大活化尸熊,猛地抬头望向东南秘库方向!一股极其诡异的空间波动正从那方向无声扩散开来——不再是塌陷,不再是崩裂,而是一种……冰冷的凝固感正在成形!如同寒冰即将封河前最后那瞬间的死寂!
他手中铜兽符节上的兽瞳,在无人催动的情况下,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血芒!滚烫灼手!
“血亲之悸……?!”饶是章邯心坚似铁,此刻脸色也不禁一变!这符节感知的,绝非公子的衰弱,而是某种血脉羁绊被强行唤醒、又骤然牵引向极寒源头的不祥躁动!
他猛地转头,厉声对身后艰难跟进的十数名心腹残卒吼道:“最快路线!目标——冰璃秘库!”声音因急切而嘶哑。残余的金乌卫已随蒙骜行动,他身边只剩下这些百战余生的披甲锐士。
章台宫偏殿露台。
一直沉静如渊的秦王赢驷,在那股冰冷的空间凝固感扩散开来的刹那,负于身后的双手猛然在冰冷的石栏上攥紧!骨节发出清晰的声响!石栏表面瞬间被捏碎一片,细密的石粉从指缝间散落。
他感受到了!
不是遥远的波动,是血脉深处!
是那道埋藏在最深、最禁忌之处,以王庭秘法、嬴姓龙气、乃至一部分难以言说的代价施加的……“锁印”!在那一刻,被一股极寒之力猛烈摇撼!
影子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在他身后响起,不带一丝情绪:
“王上,枯孽蜕变加速,锁印波动。白先生与那未知寒迹者,已在阵中。”
秦王缓缓松开紧握的手,石屑簌簌落下。他望着那片凝固感弥漫的夜空,声音低沉得如同冰面下的暗涌:
“告诉白先生,不必守全璧……孤只要一枚‘完整的核’。”
“诺。”影子无声消散,再无痕迹。
章台宫前殿门楼。
一道修长的月白身影立于门楼翘檐的阴影之下,身影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广袖随风轻拂,上面绣着的银丝流云纹在夜光下流淌着微光。
“完整的核?”月白身影低语,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遥远的疏离。他并未看下方惨烈的战场,目光只投向东南那片冰冷的凝固夜空。指尖一枚旋转的玉色小梭突然加速,表面细微的刻痕亮起毫光。
“呵……稷弟啊稷弟……你这‘巢’里,似乎终于要孵出点不得了的东西了……”低语如风消散于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