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墨匣瓦解之光尚未完全散去,冰冷绝望的余烬尘埃仍在飘零。焦坑底部,阿蓟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爪撕扯,右腿伤处那道被重新撕裂的伤口正被咫尺之遥的微型深渊漩涡贪婪吮吸!污浊的粘液混合着混乱法则碎片、甚至细微的组织结构碎屑,化作一道细密的、散发着不祥暗芒的流束,嗤嗤作响地被强行拽入那边缘翻卷、濒临崩溃的漩涡之中!她的右腿肉眼可见地干瘪、灰败,皮肉紧贴骨头,呈现出一种被粗暴抽空生机与物质的恐怖形态!
剧痛已超越感知极限,意识在彻底崩塌的边界燃烧最后的火焰。墨匣毁灭,非攻卷轴烟消云散,守护意志的根基崩塌。她已失去抵抗的武器与意志,仅凭残存的机械性本能感知着那可怕的吞噬力场。
“止!”
为首的老者(端木愚)一声断喝,如同铜钟震响,饱含不容置疑的秩序威仪!其声音中蕴含的并非法术力量,而是浩然正气与“理”的具象化冲击!这无形律令如同无形的巨手,竟短暂地让那剧烈翻卷的漩涡边缘微微一滞!虽然无法根除其吸噬本质,却为他的施为赢得了瞬息之机!
他右手托着的那方古朴龟甲(九畴洪范仪)猛地发出嗡鸣!其表面刻画的九宫格纹路(九畴)瞬间点亮!不再是温和微光,而是炽盛流淌的暗金色液态金属光芒!龟甲边缘瞬间探出无数细如发丝、由纯粹秩序光丝构成的虚拟卦爻!这些卦爻闪电般刺入虚空,锁定了漩涡周遭的空间褶皱!
“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定!”
老者口中念诵古奥卦象真言,左手五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精准无误地连续点按在龟甲九畴核心的不同方位!每一次点按,都对应一个卦象注入!那龟甲嗡鸣更甚!其探出的虚拟卦爻随之变幻形态,相互缠绕、交织、固化!
嗡!!!
一道由无数精密的、蕴含天地至理(洪范法则)的光铸符纹构成的巨大立体光笼,骤然从龟甲内部投影而出,精准无比地将那拳头大小、翻卷不息的微型深渊漩涡连同其周边三尺空间彻底笼罩!
光笼符纹流转不息,带着恢弘、稳固、不可撼动的力量!它不是强行湮灭漩涡,而是固化!禁锢!锚定!将这片因极度混乱冲击而形成的短暂空间孔洞,强行按在当前现实世界的法则框架内,使其无法再发生剧烈的自我毁灭或向外扩张! 就像一个巧夺天工的箍环,死死箍住即将爆裂的水管爆口!
嗤——!!
被光笼罩住的漩涡吸力并未完全消失,却被强行收束、约束在光笼内部!不再狂暴地外溢抽吸阿蓟!吸力流束在光笼内壁激烈摩擦撞击,发出刺耳的尖啸与沉闷的能量碰撞声!但,阿蓟终于从那可怕的抽噬中暂时解脱!
然而,解脱只是表象!
阿蓟的身体重重摔在焦坑灼热的灰烬中,失去漩涡强力撕扯的右腿伤处,那些被强行拖拽出的血肉空隙并未恢复,反而因突然失去外力,如同被粗暴扩张后的弹性管道猛然松弛!伤处内部那原本被吸力“强制稳定”的平衡瞬间打破!
噗!滋!
封印彻底崩解!
之前被阿蓟强行压制在伤口深处、蛰伏在撕裂组织缝隙的污染异秽和混乱法则碎片,如同失去堤坝禁锢的洪魔,顺着被抽吸扩张的伤口通道汹涌反扑!深黑色的污浊组织液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黑绿冷光的污染能量丝和扭曲法则碎片,如同活着的微型触手,从崩裂的伤口内部疯狂探出、扭动、滋长!瞬间就将小半个焦土坑底染成一片粘稠、散发恶臭的污秽沼泽!
“呃…啊……”阿蓟身体剧烈痉挛抽搐,如同搁浅垂死的鱼!核心警报完全变成一片杂乱的哀鸣!意识碎片纷飞,感知几乎被剧痛和失控的污染彻底淹没!
“锁镇秽根!”端木愚古拙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眼神锐利如剑!他对阿蓟身体的异状毫不在意,目标明确锁定那被光笼固定的漩涡!龟甲九畴光芒流转,符纹光笼急速向内收缩压缩!他要将这空间裂痕彻底“摁死”在这片区域,化为一枚空间结石!断绝它向外连接或者自我崩灭扩散风险的可能!
就在光笼符纹向内收紧,触及漩涡本体的瞬间——
异变陡生!
崩散的灰烬之中!
一道冷冽的墨绿色流光如同从地狱缝隙窜出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焦坑中心——正是被龟甲洪范仪光笼暂时稳固压制住的那片混乱焦点!
“孽障!” 三老之中,那位头发如针,沉默如同古砚的石渠子(韩阙)眼中厉芒一闪!他并未去看那飞射的流光,左手五指在腰袢悬挂的一个小型青玉算盘(规仪盘)上猛地一抹!算珠无声碰撞调整!几乎在流光逼近光笼不足三尺时——
嗡!
那方龟甲洪范仪投射出的禁锢光笼边缘,一道细微的、如同渔网网格中某个小点的符纹骤然亮起!一道细微却极度凝聚的暗金色光柱瞬间从那个节点射出!精准无比地迎头撞上那道激射而至的墨绿流光!
轰!
细微爆鸣!
墨绿流光被强行凌空炸开!化作几缕细小的、逸散着微弱污染气息的残余能量丝!
然而!就在所有注意力都被这凌空拦截吸引的刹那!
焦坑边缘那堆被五雷余波和洪范仪能量场波及、堆积散落的——原本属于文骨残骸的焦黑熔渣碎块中——一块约莫指头大小、形状扁平尖锐、如同半截烧焦青铜刀片的奇异熔渣块,其内部突然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红光!这红光的频率与被光笼锁定的漩涡深处残留的某种混乱辐射产生了诡异的同步共振!
更关键的是!就在刚才阿蓟伤口封印崩解、污浊喷涌的瞬间,几滴混合了污染组织液和残存能量烙印的微小液体,如同雨点般溅落!其中一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这块隐藏着扭曲红光的熔渣碎块上!
滋……
如同冷水滴入滚烫的烙铁!
那滴污液瞬间蒸腾起一股微弱的黑绿烟气!但更深处,液体中蕴含的、源自阿蓟血脉结构与伤口混乱法则的微弱烙印,却如同开启秘门的毒血钥匙,瞬间渗入熔渣内部那扭曲的红光核心!
咔!
熔渣碎块内部晶体结构发出一声只有材料内部才能听见的脆响!
嗡!!!
一股凶戾、决绝、如同绝世宝刃蒙尘万年终于饮血的——微弱的意志波动!如同沉埋地底的火山突然醒来的前兆——猛地从这块其貌不扬的熔渣碎片内部苏醒!其指向并非任何攻击目标,而是充斥着一种……被压抑太久、渴望挣脱囚牢、斩碎眼前一切的……极致的“破禁”之念!
这意志波动极其微弱,却又带着奇异的穿透性和位阶感!它如同最精纯的催化剂,在接触周围洪范仪光笼散发的秩序压制能量的瞬间——
砰!
熔渣碎块本身并未爆裂,但其内部红光瞬间炽盛!一道极其锐利、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破防属性的精神异力如同尖针刺穿薄纸,瞬间射向紧邻的洪范仪光笼壁垒!
目标:光笼壁垒上某个正高速运转、维持“坎”卦(水象,主陷溺、流动)结构稳定性的精密符纹节点!
嗤!
仿佛微弱的电流干扰了精密的电路!那个代表水象枢纽的符纹节点,其流转的光芒猛地一滞、混乱了万分之一刹那!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龟甲洪范仪构造的这个精密无比的立体九宫禁锢光笼,其“坎卦”位置的规则流转出现了一丝致命的“不畅”!
轰隆!!!
光笼内部被强行压制的微型深渊漩涡,如同被堵住爆口的炸药终于找到了宣泄裂痕!那一直与光笼禁锢激烈对撞的混乱能量流,在这规则流转迟滞的节点上,如同泄洪般找到了一个临时的出口!
一股远超其体型的、压缩到极致的混乱冲击波如同高压水刀,从光笼“坎卦”壁垒的迟滞节点处猛地喷射而出!其冲击方向并非外界,而是——被压在地上、距离不足一尺、正被伤口崩解污染折磨、意识濒临沉沦的阿蓟!
更准确的说——
是她身侧焦土中,那半片如同冰冷长条墓碑般竖立插着、刻满密密麻麻“克己”、“慎独”、“中正”等儒家血字修身箴言的暗青色巨大石碑残骸(稷下纪功碑碎片)!
噗嗤!!!
混合着高度浓缩的混乱法则碎片、空间褶皱湮灭残余以及虚渊废土贪婪意志的漆黑能量束,狠狠灌入了那暗青色石碑上血书“克己”两个大字中央!
“克己”二字如同被剧毒浓酸腐蚀的蜡印,中央瞬间被熔蚀穿透!无数代表儒家修身意志的殷红箴言血字发出无声的哀鸣,字迹边缘如同枯萎的蚯蚓般抽搐蜷曲!整片巨大的石碑碎片剧烈震颤!
嗡!!!
一道尖锐到刺穿耳膜的金属高频震颤自石碑深处爆发!碑体表面裂纹瞬间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扩散!其核心结构——那块暗青色碑体材质内部蕴含的、稷下学宫千年积累沉淀的磅礴“文华”之力与刚正的“修己”意志,被这强行注入的、充满毁灭与污染的混乱能量彻底引燃、引爆!
喀啦!轰——!!!!
暗青色石碑如同被点燃的巨型火药桶,猛地从内部爆裂开来!无数被染上污浊青黑的锋利石片混合着炸裂的混乱能量冲击波,如同毁灭的刀锋风暴,以石碑为中心,呈扇形向周围疯狂肆虐横扫!
首当其冲的,是距离最近的阿蓟!
噗噗噗——!
剧烈的撞击闷响!
她脆弱的躯体如同被重型机炮扫中!几块拳头大小、边缘锐利如刀的污浊石碑碎片狠狠嵌入她的左肩、侧腹!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身体掀飞!半空中喷出的鲜血混合着粘稠的污染组织液!意识在剧痛与冲击中彻底沉入黑暗的泥沼!
冲击波同时撞上端木愚构建的洪范光笼壁垒!光笼剧烈震荡!其“坎卦”节点彻底崩散!连锁反应之下,整个立体九宫光笼瞬间瓦解!龟甲表面光芒猛地一暗,发出痛苦的悲鸣!
被光笼暂时禁锢的微型漩涡失去了束缚!在石碑爆炸的冲击波推动下,其边缘如同破碎的黑色风筝,猛地向后崩飞、消散!空间裂痕被强行撕扯拉伸到极限后,终于彻底溃灭!原地只留下一片扭曲的空间褶痕!
而那块引发了这场毁灭性混乱源头的罪魁祸首——
那枚吸收了污染血液、内部苏醒了凶戾破禁意志的半截熔渣刀片——
正安静地躺在爆炸核心区的焦土坑底!
刚刚那场毁灭爆炸的混乱能量扫过它时,它表面焦黑的外壳被刮擦脱落了少许,露出了内部极其细微的一小片——暗红色、晶莹剔透如同冰冷熔铸血玉、表面流转着凶戾破碎光纹的神秘晶体刀尖!
这晶体刀尖暴露的瞬间,一股比深渊漩涡更令人心悸的、饱含“斩碎万法”与“自毁决绝”的恐怖气息一闪即逝!随即被爆炸激起的滚滚烟尘暂时掩埋!
端木愚脸色铁青!石渠子眼中也充满凝重!稷下纪功碑被毁!禁锢崩溃!污染风暴扩散!目标被重创濒死!这一切,都源于一块被他们忽略的“熔渣”?!
“救人!控场!” 端木愚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冰冷的怒气。他目光扫过昏迷重伤的阿蓟、以及那片被污浊石碑碎块和混乱能量肆虐的焦土区域。龟甲再次嗡鸣,洪范之力转向,化作一片柔和却坚韧的金光护罩,强行抚平区域内过于混乱的能量湍流。
石渠子手中的规仪盘光芒急速闪烁,算珠飞撞,以儒家数理之精微,尝试清理、压制弥漫的污染与法则碎片。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片爆炸后混乱的核心区域——那枚暂时被掩埋的晶体刀尖位置。
三老中的最后一人,从出现便一直沉默、气息最为枯寂冷硬的那位背负双手的老者(程无厚),此刻却缓缓抬起了眼帘。他的目光没有看阿蓟,也没有看爆炸核心,而是如同最精准的雕刻刀锋,瞬间锁定掩埋在焦土尘埃之下、那半截晶体刀尖隐隐散发的、一闪而逝的凶戾破禁之息!
浑浊冰冷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道比刀锋更锐利的寒光。仿佛辨认出某种被遗忘久远、却足以让稷下都为之震动的禁忌锋芒。
生与死的界限被粗暴打破,污秽的熔渣下,沉睡万古的凶刃似乎终于被混乱惊醒,展露出它破碎的一角。阿蓟的重创昏迷,不过是这场更大混乱揭幕的第一个祭品。真正的风暴核心,已从那崩裂的石碑废墟下,悄然转移到了这片尘埃掩埋的凶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