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幽暗,仿佛凝固的墨海。
沉没。
意识如同碎纸,飘散于永恒的虚无之渊。没有光,没有声,没有冷热,甚至没有……自身存在的感觉。只有一片绝对的死寂与空无。神念金刃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点悸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早已平复。青辰的存在本身,仿佛已被这片原始幽暗彻底消化、同化。这里是意识的坟场,是魂魄湮灭的终焉之所。
不知在这绝对的虚无中沉沦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古。
一种……极其极其微弱的……“涟漪”……突兀地……荡开。
不是来自外界。更像是……这片永恒的黑暗“海洋”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极其模糊。
像是沉沙中一颗米粒大小的铁珠……因为某种遥远的震动……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丝丝距离?
这微不足道的异动,却诡异地在这片意识绝对虚无的领域中,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它不同于光,更像是一种……存在的重新定位感!一种……“我在此处”……的微弱坐标!
就在这丝“存在坐标”感浮现的刹那——
嗡……!!!
青辰那本该散尽的意识碎末中……一点早已熄灭的……极其极其黯淡的……微尘般的……苍蓝色……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正是那被彻底净化融入了神念金刃的……矩尺遗蜕所化的……最深沉的印记!它如同濒死灰烬中最后一点余温火星,在被外界(?)的“定位涟漪”触动的瞬间……回应了!
这一点苍蓝微尘闪烁的刹那……
轰!!!
一股远比之前金刃守护更古老、更宏大、也更破碎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之天河……猛地冲入了青辰沉沦的“存在坐标”之中!
不再是守护!不再是锋锐!而是……
破碎的山川城郭……在焚世的烈焰与屠戮中崩塌陷落!
断裂的机关巨械……无数齿轮轴承崩飞四射!
斑驳的竹简铜章……刻着墨家的“兼爱”、“非攻”却在血色中湮灭!
冰冷的目光……无数沉沦的、不甘的、狂躁的、死寂的魂魄之眼……铺天盖地地注视着!
一个无比恢弘、却又布满恐怖裂痕的青铜巨匣幻影……在血与火中若隐若现,其表面流淌着仿佛星辰脉络般的庞大纹路,此刻却寸寸崩断!
……这一切影像,都带着稷下学宫被污染、被侵蚀、被强制融入兵主祭坛体系前……最后的绝望悲鸣与反抗烙印!
“呃——!”
死寂的黑暗意识深渊中,第一次响起了一声……并非声音、而是纯粹意念痛苦的扭曲嘶鸣!这剧痛并非源于兵主之前的灵魂穿刺,而是无数不属于自身记忆的狂暴碎片、无数绝望意志强行灌入导致的……存在的撕裂感!如同一个空壳被强行塞入了万古血战与文明的废墟!
这剧痛,竟反过来……将那绝对虚无的沉沦撕裂得更深!
如同濒死者的最后痉挛!意识存在的“坐标”感……被这灌顶般的痛苦洪流……猛地拉拽着……向着苍蓝微尘闪烁的“源头”……坠落!疯狂坠落!
外界。
残破的青铜椁,孤悬于猩红血池之上。
巨大的爪痕、深坑、蛛网般的裂痕遍布椁壁,无声诉说着刚才那场几乎将它碾碎的惊世凶险。之前巨爪回缩的恐怖冲力,甚至将椁底那个被撕裂的豁口进一步撕扯得更大了几分,使得整个铜椁如同一个几乎漏底的破船。粘稠的血池浆液,正通过这狰狞的豁口,更加缓慢但不可阻挡地……向内渗透、淤积。椁内空间,已有近半被这污秽的血煞淹没。
血池表面,巨大的骸骨爪影早已消失。然而,那浓稠猩红的池面之下……并未恢复平静。相反的……
咕嘟…咕嘟…咕嘟…
无数由纯粹怨毒、暴戾、被湮灭时残留痛苦……浓缩成的……暗紫色、如烟如胶的……兵主怨念……正从那深渊之底……如同被煮沸的恶毒脓泡……大片大片地翻涌上来!它们相互缠绕、凝结,在血池表面形成一片不断蠕动、扩散的……暗紫色雾瘴!
这雾瘴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嗤嗤作响!贪婪地侵蚀着青铜椁外壁那些失去了大量符箓加持、又被巨力破坏的区域!使得本就残破的铜椁外壁……如同被强酸泼洒般……更快地消融、朽化!缕缕焦臭的黑烟升起。
而先前被骨剑湮灭创伤的那处“空域”,残留的湮灭“余烬”并未彻底平息。在那片区域,空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扭曲的“伤口”状涟漪!那“伤口”中央,一缕细微得几乎不可见的……焦黑色物质……如同凝结的怨毒之血痂……正顽固地悬浮在血池之上!它散发着比下方紫瘴更加凝练的毁灭意志!那正是兵主意志被强行湮灭、斩落的一部分怨念……最核心的残渣!
它在……贪婪地吸收着下方血池与紫瘴涌上的怨毒之力!无声地……蠕动、膨胀……其焦黑之中,隐约有一点针尖大小的暗红光芒闪烁……如同深渊魔眼在孕育!
铜椁之内,那根曾经钉着祭祀骨索的壁顶区域,只剩下一片凹陷、光秃秃的漆黑破洞。随着血煞淤积升高,污秽的血色浆液已逼近这个洞口。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奇特律动的……青铜质感的共鸣……忽然从那破洞深处……仿佛穿透了厚厚的青铜椁壁……传了出来?
这共鸣微弱至极,若非椁内死寂且血煞淤积降低了干扰,根本无法察觉。它不似能量波动,更像是……某个无比庞大、无比精密的青铜造物内部……某个微小齿轮在绝对静止了万古之后……因为外界的震荡……重新契合了某个位置……所发出的……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磨合归位之声!
咔哒…
极其短促。如同钥匙插入了尘封万载锁孔的……第一声轻响。
这声波虽微,却精准地……穿透了铜椁壁顶的破洞……传递到了下方淤积的血煞浆液表面!
呼——
淤积的半池血煞浆液表面……那些原本只是缓慢蠕动、毫无形状可言的污血……在接收到这微弱的“咔哒”声波后……
竟有极小的一片区域……微微……凹了下去!形成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碗口大的凹痕!边缘的血浆……如同最服从指令的精兵……瞬间凝固、硬化……构成了一个极其微小……但边缘光滑锐利得不可思议的……内陷符文轮廓?!
这轮廓……赫然是那青铜椁壁上早已崩灭殆尽的……某个镇封符箓的……核心碎片结构!此刻,竟由这污秽的血煞浆液……诡异地短暂重构了出来?!维持了不足一息……又悄然散落……再次化为污血浊流。
这微不可查的异变背后,隐藏着惊心动魄的玄机:铜椁深处……某个早已沉寂的墨家造物……其精密无比的机关核心……似乎因为之前的巨震……尤其是椁壁核心毁灭性崩塌的冲击波传导……再加上此刻这声“咔哒”归位的微鸣……被撬动了一丝丝沉睡的结构!开始……启动了某个极微末的……自我检测或修复的底层程序?!而这程序的信息反馈,竟能以声波形式影响污血重构符箓残影?!
沉沦的“坐标”,被那灌顶洪流拉扯着……
轰!!!
意识猛地……“撞”进了某个地方!
不再是绝对虚无的黑暗。
却更令人窒息!
眼前……是一片广袤到无法想象边界的……青铜废墟!
断裂成无数截、如同山脉崩塌后的巨大青铜管道!直径大者横贯视野如同裂谷!扭曲、缠绕,其上刻满了断裂的星辰纹路与机关细线!
倾塌的、足有城池大小的青铜齿轮!齿牙残缺不全,却如山峦般耸立,布满了铜绿与凝固的暗红污血!
散落的巨大铜锭、锁链残骸,如同史前巨兽的枯骨,浸泡在灰黑色的、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腐化液洼中!
天空是凝固的黑红色……如同永不愈合的疮痂!地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掺杂着焦黑骨屑与金属粉末的灰烬!
冰冷的死寂!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被强权暴力破坏、被岁月侵蚀朽坏、又被污秽力量腐化……的绝望气息!
这里……
嗡!!!
那点闪烁的苍蓝微尘……骤然变得清晰无比!它如同这片死寂世界最后的路标……正指向这片废墟的中心深处!
与此同时!
一股带着浓烈兵灾戾气的……极度狂躁的意志波动……如同腐烂沼泽深处吹来的阴风……猛地扫过这片青铜废墟!
源自外界血池之上……那块正在贪婪凝聚力量的……焦黑“怨念血痂”!它似乎……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铜椁深处……那个被它视为污点、被它强行同化、又最终叛逆反噬了它的……属于稷下的印记(苍蓝微尘)!
无边的怨恨被彻底点燃!
“嘶——嘎——!!!”
一道超越听觉极限的、纯粹意念形成的怨毒尖啸,猛地从那焦黑血痂的核心爆发!化作一道无形的、扭曲的狂乱精神冲击……如同亿万把沾满疫病的锈蚀铁针……狠狠刺向铜椁!试图直接湮灭那点苍蓝微尘的源头!
这尖啸并非针对物理,纯粹作用于精神与烙印层面!铜椁壁体的物理阻隔在此面前,几乎毫无作用!除非……那被唤醒的墨家造物……有更深层次的防御!
几乎在那怨毒尖啸爆发的同一时刻——
轰隆隆隆隆!!!
这片意识的青铜废墟空间深处……伴随着那点苍蓝微尘的剧烈闪烁……
大地……剧烈震动!
远处废墟的尽头……在凝固的黑红色疮痂天空之下……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形似方鼎、又似封闭机关匣的……残破青铜巨柱……其布满裂痕的巨壁上……无数早已熄灭、被尘埃覆盖的古老纹路……如同承受着莫大压力般……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丝丝缕缕极其细微的……淡金色流光!
苍蓝微尘入墟,墨匣残骸惊觉!金痕初醒映兵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