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库内,如同孕育着极寒风暴的卵。枯孽暗核的坍缩与凝聚已进入最后关头,那股纯净到恐怖的绝对零度意念正在成型,却引而不发,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空间凝固感。冰台基座表面,原本光滑的冰晶内里,无数细如发丝的墨黑色纹路正在悄然滋生、蔓延,如同某种古老冰渊巨兽即将苏醒前在冰壳上留下的“胎动”。
白先生依旧立在原地,倦怠的神情中多了一丝凝重的专注。他不再“看”向任何人或物,而是微微垂着眼睑,仿佛在倾听这片凝固空间内每一粒冰晶冻结、应力断裂的细微声响。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这片紊乱空间中最稳固的“锚点”。瘦小身影伏在冰冷的地面,纹丝不动,仿佛与冰层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冻湖般的眼睛,偶尔扫过枯孽暗核所在的方向,眼神深处压抑着难以言喻的焦灼与…一丝病态的期待。
冰台之上,赢稷胸前墨青冰纹的每一次剧烈搏动,都像是那即将出世的“核”汲取的最后一丝养分。云中君印堂深处那道透明裂痕浮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出现,都让那星屑尘埃壁垒黯淡一分。他已走到了湮灭的边界,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芯火。
秘库之外。
章邯率十余残卒在混乱的宫城中疾行。方向明确——东南冰璃秘库。沿途残垣断壁、冻僵尸骸、偶尔从阴影中扑出的活化枯孽死侍,都无法阻挡这支沉默锐利的小队。刀光闪烁,每一次都是斩断冰封脖颈要害、破坏能量核心的精确一击。章邯身先士卒,手中铜兽符节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灼热的血色光华,令靠近的死侍动作明显凝滞。他紧抿的嘴唇和锐利的鹰眸深处,唯有秘库方向那越来越浓烈的凝固寒意和无形的血脉躁动。时间,刻不容缓。
距离秘库数百步外的偏殿屋顶阴影中,先前那数名身背大匣的匠师在大司正的指挥下,正借助残破飞檐构建一个简陋的木质平台。平台中央,一面磨盘大小、刻满奇异“格物”刻线的青铜圆盘被置于冰封的瓦砾之上。一名匠师将耳朵紧贴圆盘边缘,手指在盘面复杂凸起的刻度上快速摩挲感应。
“大司正!”匠师猛地抬头,声音带着惊疑,“深层‘地脉冻息’流向完全汇聚秘库方向!结构应力正朝…朝一种极致的‘寂灭’点坍缩!支撑秘库的‘冰巢’基座随时可能彻底……!”
大司正浓眉紧锁,看向秘库方向那片仿佛连光线都被冻结的区域,钢牙紧咬:“‘矩尺卫’散开!就地取材,给我搭‘定星橛’阵桩!能拖延一分是一分!”他清楚这临时工事作用有限,但那不断凝聚的死寂感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必须做些什么!
楚国郢都,夜风带着大江的湿气。
“秦廷之乱,远超预期。”一座深藏于曲折巷陌的别馆精舍内,声音低沉。室内无灯火,仅凭窗外微弱的江月清辉,映出几条端坐屏风后的人影轮廓。
“咸阳密报,异兽破城,枯孽肆虐,东皇启玄天鉴,赢驷似有异动。”另一人接口,声音如同玉磬轻敲,字字清晰,“引魂玦反噬,或涉及公子稷命魂深处密事。赢稷……恐废了。”
屏风主位,一位身材略显清癯的文士身影微微前倾,手中一枚古朴的苍龟甲片在指间无意识轻转:“废一人不足惧。然秦之根基,赢驷尚在。异兽背后恐非一方之力,兽主…或涉北荒‘万灵归墟’残迹。令‘阴符卫’细察‘枯孽’本质。另备厚礼,遣使入秦吊慰‘国难’,当面见赢驷与章台重臣,试探虚实,若赢稷果废,可促其诸子……早结善缘。”话语平淡,却隐含机锋。吊慰是名,探虚实、谋后手是实。
魏国大梁,铜雀台最上层密室。
月光被厚重的云母石窗格切割成冰冷光条。一名身着玄色深衣、肩披墨色鹤氅的中年文士背对月光而立,面前一幅以秘法投射于虚空的光影舆图上,咸阳的位置正跳动着刺眼的赤红。
“赢稷魂伤,枯孽动,秦王‘取核’令……机会稍纵即逝。”文士声音温和,内容却字字惊心,“秦廷剧震,宫城空虚,防御重心集中秘库。此刻非争锋时,当取我所需。”
他身后黑暗中,数道单膝跪地的黑影轮廓无声浮现。
“墨家秘库‘非攻谱’线索指向秦廷‘天工署’地字三号秘档室,”文士指尖轻点舆图上一处不起眼的库房标记,“令‘无影卫’借乱潜入,不惜代价,取匣而出!另有一事……留意阴阳家云中君生死去向。若存……引归大梁。”他顿了一下,“至于秦王欲取之‘核’……若可取自然好,若不能,任其自毁于秦地,亦是削其爪牙!”
燕国蓟城远郊,一处僻静庄园。
寒风掠过枯黄苇荡,带来萧瑟气息。庄园深处暖阁内,药气氤氲。几名身着朴素葛袍的年轻人正在熬药、分拣草药。中央榻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静静盘坐,双眸紧闭,周身气息微弱得近乎枯槁。
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墨者快步而入,单膝跪地,压低声音:“矩子,咸阳巨变!李老……可能……殉道了!”
老者毫无反应,如同沉眠。
但立于榻旁侍奉的一名中年墨者,身形猛地一震,虎目瞬间赤红!他手中握着一卷未完成的城池结构图草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师伯……秦廷……此仇……”怒火尚未宣泄,目光扫过榻上如同枯木的师尊,那怒火又强行压下,化作深沉的悲恸与愤懑。
暖阁另一角,一个一直在默默研磨药粉的少女突然抬头。她肤色苍白,眼神有些空茫,仿佛不谙世事。但在听到“枯孽肆虐”、“引魂玦反噬”等词时,指尖不自觉地在混合着五色毒粉的药材中轻轻划动,一道道微弱的、带着奇异净化意味的灵光在指尖闪烁,药粉中的毒瘟气息随之消融、转化,无声无息。无人注意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