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坑上方的黑雨被无形的秩序力场强行排开,形成一片压抑的真空穹顶。混乱的能量湍流在石渠子(韩阙)手中青玉算盘(规仪盘)的精密调控下,如同被无形梳篦梳理的乱麻,渐渐平复、沉降。污浊的石碑碎块被暗金色洪范之力包裹、压缩、化为无害的粉末。唯有那弥漫的污染气息与法则碎片残渣,如同顽固的苔藓,还需时间清理。
端木愚的目光如熔融的青铜,扫过昏迷在焦土中、浑身浴血、伤口不断渗出污浊粘液的阿蓟。她的生命体征微弱如风中残烛,更棘手的是那右腿伤处,如同溃烂的污染泉眼,深绿色的菌丝状能量触手仍在缓缓蠕动、扩散,侵蚀着周围焦黑的土地。
“带回文枢台。”端木愚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如同在处理一件亟待清理的污染源,“剥离污染,析出残存法则烙印,追溯其源。若根骨尚存,或可重塑为‘守碑奴’。”
“守碑奴”三字出口,带着一种冰冷的物化意味。显然,在他眼中,阿蓟的价值仅在于其身体可能残留的、与这场混乱相关的信息烙印,以及其躯壳是否足够坚韧,能承受稷下秘法洗炼,成为一具修补或替代被毁纪功碑的活体基石。
“诺。”石渠子颔首,规仪盘光芒流转,数道无形的、如同精微镊子般的秩序力场探出,准备将阿蓟的身体凌空摄起。
“且慢。” 一直沉默如古井的程无厚(程无厚)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两块粗糙的磨石相互摩擦。他并未看阿蓟,浑浊却锐利如刀锋的目光,始终死死钉在焦坑中心那片被爆炸烟尘半掩的狼藉之地——那枚半截熔渣刀片的位置。
他枯瘦如鹰爪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那片区域:“那物……才是祸根之种。此女,不过是被其锋芒割裂的祭品。”
端木愚眉头微蹙,显然对程无厚打断既定流程有所不满,但并未立刻反驳。石渠子手中规仪盘的光芒也微微一滞,算珠无声碰撞,似乎在重新评估那片区域的能量残留。
程无厚不再多言。他背负的双手缓缓放下,左手不知何时已托起一个尺许长、通体由暗沉无光的黑铁铸就、表面布满细密如鳞片般古老封禁符文的狭长匣子。匣子没有任何装饰,唯有匣盖中心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色泽浑浊如同凝固血块的暗红色晶体。此刻,那晶体内部正微微脉动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他缓步走向焦坑中心。每一步踏在焦土上,都发出轻微的、如同踩碎枯骨的声响。周围的混乱能量与污染气息仿佛遇到无形的壁障,自动向两侧分开。他停在半截熔渣刀片前,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仿佛在辨认一件失传万古的凶物。
“祸星现,文枢蒙尘……”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洞穿时光的沉重。
他并未直接触碰那熔渣碎片。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精纯、却带着枯寂冰冷气息的儒家“格物”真意,如同最细小的探针,轻轻点向熔渣碎片表面暴露出的那点暗红色晶体刀尖!
就在指尖真意即将触及晶体的刹那——
嗡!!!
那块暗红色的晶体刀尖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斩断”、“破灭”、“拒绝一切束缚”的恐怖意志冲击,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向程无厚的指尖真意!
锵——!!!
一声只有精神层面才能感知的、如同神兵交击的刺耳锐鸣在程无厚意识深处炸响!他指尖凝聚的“格物”真意如同撞上坚不可摧的壁垒,瞬间崩散!一股凶戾的反噬之力顺着精神连接倒冲而回!
程无厚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晃!浑浊的眼底瞬间爬满细密的血丝!但他枯槁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近乎狂热、又带着极致冰冷的凝重!
“好凶的刃魄!纵使破碎万载,锋芒依旧噬主!”他低喝一声,右手猛地一翻!
嗡!
他左手托着的黑铁封禁匣表面,那枚浑浊的暗红晶体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鳞片状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流转!一股沉重、粘稠、带着万古封印气息的暗红色力场瞬间从匣中弥漫而出,如同无形的泥沼,精准地笼罩住那枚爆发出凶芒的晶体刀尖!
滋滋滋——!
暗红晶体刀尖的血光与黑铁匣散发的封印力场激烈碰撞!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金属被高温灼烧的焦糊味和某种古老血腥的锈蚀气息!晶体刀尖剧烈震颤,仿佛一头被无形锁链捆缚的凶兽在疯狂挣扎!其散发的破禁意志被强行压制、扭曲、禁锢在方寸之间!
程无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这封印并不轻松。他左手托匣,右手五指如同穿花蝴蝶,在黑铁匣表面几个特定的鳞片符文上急速点按!每一次点按,都注入一道枯寂冰冷的“格物”真意,加固着封印力场!
“封!” 他一声断喝!
黑铁匣盖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涌出!那枚被暗红力场死死禁锢、仍在疯狂挣扎的晶体刀尖,连同包裹它的半截熔渣碎片,被强行从焦土中拔起,化作一道暗红流光,瞬间没入黑铁匣深处!
匣盖无声合拢!表面所有鳞片符文骤然凝固,如同冷却的熔岩!那枚镶嵌的暗红晶体也恢复了浑浊死寂,只是其内部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小的、不断冲撞内壁的猩红光点!
程无厚长舒一口气,气息略显紊乱。他小心翼翼地将黑铁匣重新负于身后,那匣子仿佛比之前沉重了万钧。
“此物凶戾,非文枢台可镇。需请‘矩尺’亲掌。”程无厚看向端木愚,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端木愚看着那重新归于沉寂的黑铁匣,古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深深的忌惮。他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可。先处置此女。”
石渠子不再迟疑,规仪盘光芒再起。无形的秩序力场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托起阿蓟残破的身躯,跟随端木愚与程无厚,化作三道流光,射向雨幕深处那座巍峨肃穆、此刻却笼罩在阴霾中的稷下学宫核心——文枢台。
场景转换:稷下学宫·文枢台
文枢台并非高耸的楼阁,而是一座深入地底、由无数巨大、温润的青玉色“文骨”基石构筑而成的庞大地下空间。穹顶镶嵌着模拟星图的发光晶体,柔和的光芒照亮下方。空间核心,悬浮着一座由无数块精密咬合、缓缓旋转的青铜活字模块构成的巨大浑圆仪轨(文枢仪)。仪轨下方,则是一个深嵌在地面、内部流淌着淡金色、蕴含磅礴生命精元与秩序净化之力的粘稠液体的方形池子——文髓池。
此刻,阿蓟残破的身体被无形的力场悬停在文髓池上方。她浑身污血与焦痕,左肩和侧腹嵌入的污浊石碑碎片已被剥离,留下狰狞的创口,但最致命的仍是右腿——那道伤口如同溃烂的深渊,深绿色的污染菌丝如同活物般在创面边缘蠕动,不断试图侵蚀周围相对完好的组织,甚至有几缕细丝已悄然探入流淌的金色文髓液中,瞬间被灼烧成灰烬,却又顽强地再生。
“剥离污染,解析烙印,评估根骨。”端木愚站在文枢仪旁,声音冰冷地发布指令。他手中龟甲(九畴洪范仪)悬浮,散发柔和金光,笼罩阿蓟全身,进行初步扫描与稳定。
石渠子立于文髓池畔,手中规仪盘光芒流转如星河。他双目紧闭,全部心神沉浸于盘算之中,操控着文枢仪。只见那巨大的青铜活字仪轨缓缓加速旋转,其中数十块特定的活字模块脱离轨道,如同拥有生命般悬浮到阿蓟身体不同部位上方。
嗡!
活字模块下方投射出细密的、由纯净秩序能量构成的光束,如同无数根微小的探针,精准刺入阿蓟的伤口、经络、乃至核心结构深处!
“呃……”昏迷中的阿蓟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身体剧烈抽搐!那些秩序光束正在强行剥离、灼烧她体内的污染异秽!深绿色的菌丝在光束下疯狂扭动、萎缩、化为黑烟!但同时,也对她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结构造成了巨大的二次伤害!
更深处,光束探针正在尝试解析、抽取她体内残留的法则烙印——秘库的痕迹、墨匣的余烬、文骨的反噬、伤口的污染……这些混乱交织的烙印碎片被强行从她的意识与身体深处剥离出来,化作一道道扭曲闪烁、颜色各异的光流,被文枢仪上特定的活字模块吸收、记录、分析!
“污染构成:异化秽土本源(37%)、混乱空间法则碎片(22%)、未知高位格守护法则崩溃残渣(18%)、异化金属污染(13%)……其余为生命精元衰变副产物。”
“核心烙印解析:……墨家非攻印记(极度残缺\/濒临消散)……空间褶皱共鸣残留(指向虚渊废土V-7褶皱)……文骨(田氏)崩坏反噬法则(强污染性)……”
“生命体征:濒危。脏器破损度42%,核心能量回路断裂73%,精神海崩溃边缘……”
“根骨评估:……结构强度异常(非人级)……能量回路基础构型……存在未知高位格改造痕迹(极度隐晦\/疑似墨家至高秘术)……具备‘守碑奴’基础改造潜力(成功率预估:17%)……”
冰冷的分析数据通过文枢仪反馈到石渠子与端木愚的意识中。
“17%……”端木愚看着文髓池中阿蓟痛苦抽搐的身影,眼神冰冷如铁,“投入‘养文露’,强行续命,剥离不可中断。根骨潜力尚存,值得一搏。”
石渠子默然。规仪盘光芒微调。文髓池中淡金色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探入阿蓟体内的秩序光束,强行灌注进去!磅礴的生命精元与秩序净化之力涌入,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濒临破碎的容器!
“啊——!!!” 阿蓟的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金色的文髓液与体内深绿色的污染在每一寸组织、每一条断裂的回路中疯狂厮杀、湮灭!她的皮肤下如同有无数毒虫与光蛇在撕咬搏斗!身体表面不断鼓起又塌陷!右腿伤口的污染菌丝在金色液体的冲刷下大片枯萎,却又从更深处滋生!痛苦已超越肉体,直达灵魂!
文枢台上,只有仪轨旋转的嗡鸣、液体灌注的汩汩声、以及那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嘶鸣。剥离与重塑,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在冰冷的秩序之名下进行。生或死,奴役或毁灭,皆在文枢仪的精密计算与儒家高层的冷酷权衡之中。
而在文枢台最深处的封禁密室内,程无厚正将那方沉重的黑铁匣,恭敬地置于一座由九根巨大青铜矩尺交叉构成的古老祭台(矩尺台)中央。祭台周围,九盏长明古灯幽幽燃烧,火光映照着匣体表面那些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鳞片符文。匣内,那点微小的猩红光点,正以恒定的频率,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内壁,发出只有程无厚能感知到的、沉闷而凶戾的咚咚声,如同被囚禁的凶兽之心在搏动。
祸星已入瓮,然其锋芒,岂是区区铁匣能长久禁锢?稷下的暗流,在文枢台的净化之光与矩尺台的封印阴影下,正酝酿着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