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地脉元气自深坑底部滋生,如同初春的嫩芽,微弱却充满了勃勃生机,缓缓浸润着这片被净化后的山腹空腔。空气中残留的污秽与怨气早已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安宁的大地气息。穹顶的岩钉孔洞,在新生地气的滋养下,无声弥合着曾经的创伤。
青辰独立空腔中心,墨矩静静悬浮身前,光华内敛,却自有一股勘定乾坤的静谧威严。本命心符在魂核深处徐徐轮转,守护与湮灭道则流转圆融。一番苦战,焚尽污源,他非但无损,反而道基愈加深厚,目光沉静如渊。
就在这时——
唳!唳!唳!
三道尖锐短促、穿透力极强的禽鸣骤然撕裂了空腔的寂静!
并非攻击,更像一种……穿透空间的标记信号!
紧接着!
嗡!
前方那片被青辰以墨玉心剑劈开的、通往此地的巨大岩壁裂缝处,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
数道身影……散发着强大的灵气波动与毫不掩饰的秩序威压……强行穿透空间屏障!踏足这片新生之地!
为首者,是一位身着暗金色锦纹符袍、面容冷峻如冰的中年修士。他身形瘦削,鹰目如电,腰间悬挂一枚刻着繁复“巡”字的玄铁令牌——正是大衍朝廷直属、威震西疆的监察力量,“天巡司”的秘使令!
身后紧随两名黑袍修士,气息沉凝肃杀,眼神锐利如刀,显然是其得力手下。三人的目光扫过这片焕然新生的空腔,掠过深坑底部滋生的纯净龙脉灵光,最终……无一例外,死死锁定在青辰身前那枚古朴玄奥的墨矩之上!眼神深处,那份冰冷的审视瞬间被难以遏制的……贪婪与占有欲取代!
“天巡司西荒巡狩使,玄厉!” 中年修士声音冰冷,如同金石摩擦,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奉‘巡天侯’钧令,稽察西荒地脉异常!此地龙脉复苏,污秽尽除……阁下功不可没。”
他的目光落在青辰脸上,毫无波澜:“然,地脉之变,牵动西疆格局。尤以此等……蕴含莫测伟力之古器……”
他抬手指向墨矩,语气斩钉截铁:
“乃引发异动之源!属干系西疆安定之物!”
“依《大衍镇域律令》!非控之物不可存于野!此物……”
“现由天巡司暂行……封存押运!”
“请阁下……配合交割!”
最后一个字落下,无形的官威如同山岳般压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身后两名黑袍修士默然上前一步,气机牢牢锁定青辰,手中各自扣住一枚闪烁着幽蓝寒芒、布满封印箓纹的玉梭——封元针!专门用以禁锢、剥离高等级灵宝与修士本源联系的禁忌之物!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空气仿佛凝固!
新生的龙脉气息在这官威杀气下,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青辰缓缓抬眼。
目光平静地扫过玄厉的暗金符袍、那枚冰冷的玄铁巡令,以及如临大敌般扣住封元针的两个黑袍修士。
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波澜。
唯有……一种洞穿人心尘埃的淡漠。
“天巡司?”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那肃杀的官威,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
“吾净化污源,非为你朝廷。”
“吾执掌矩尺,亦非你律令所辖之物。”
“尔等……”
青辰的目光最终落在玄厉那隐含贪婪的脸上,缓缓吐出两个冰锥般的字眼:
“不配。”
轰!
一股无形的心念冲击,如同平静海面骤然掀起的滔天巨浪!并非攻击肉身的能量,而是源自本命心符那勘定万物、凌驾秩序的道韵威压!
噗通!噗通!
两名严阵以待的黑袍修士如遭重锤,脸色瞬间煞白,控制不住地连退数步,扣着封元针的手微微颤抖!那针对灵宝的箓纹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位格法则的压制,光芒明灭不定!
连玄厉这等修为,也是身躯猛地一晃!那山岳般的官威如同纸糊般被撕裂!他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惊骇与难以置信!对方仅仅一道心念,竟能撼动他天巡司秘使的意志威能?!
“放肆!” 玄厉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识海震荡,厉声喝道,眼神变得更加阴沉:“墨矩?好!吾不管你此物从何而来,有何威能!此乃西疆地脉异动之源!乃朝廷《镇域律令》明令管控之‘非制之器’!凡在西疆之土,非制之器,皆须……”
就在这时!
刷!
一道身影自众人头顶空间扭曲处……狼狈跌出!踉跄几步才站稳!
赫然是……
苏白!
他面色苍白如纸,衣袍多处破损染血,气息极为虚弱,显然经历了惨烈搏杀与强行穿过空间紊乱的冲击!
“住手!玄厉大人!请息怒!” 苏白甫一落地,立刻朝着玄厉拱手,语速飞快,声音带着急切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
“青辰师兄!切莫动怒!” 他又转向青辰,眼神复杂至极:“这位是朝廷天巡司西荒巡狩使玄厉大人!奉巡天侯之命前来勘察,职责所在!那墨矩……威能莫测,引发西荒龙脉巨变,玄使大人欲带回司中备案查验,亦是……也是循例公干……”
“循例?” 青辰淡漠地瞥了苏白一眼,那眼神仿佛洞穿了他所有的犹豫与无奈,“便是以封元针锁拿?”
苏白脸色更白,哑口无言。那封元针恶名昭着,非是寻常“备案查验”之物!
“哼!” 玄厉见苏白出现,脸色稍缓,冷哼一声:“苏白执事来得正好!你属京畿道院监理司,亦有监察西疆之责!此物涉及地脉核心异动,按律……”
“按谁的律?” 青辰忽然打断玄厉的话。
他的目光,如同跨越了万古寒冰,落在玄厉腰间那枚冰冷的玄铁巡令上:
“是以皇朝官令……律万古遗泽?”
“是以人间法度……判寰宇道尺?”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悯与嘲弄。
“稷下星散,道统失序久矣。”
他微微摇头,不再看脸色铁青的玄厉与满目苦涩的苏白。
“矩尺在手……”
“吾道自持。”
“前方……”
他目光转向墨矩。
墨矩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一道清晰的意念脉冲瞬间射入青辰魂海——指向正西!更深之处!
那是……更加遥远、更加苍莽……也蕴含着更深邃墨宗道痕的……方向!
青辰抬手。
并未指向任何人。
那原本光华内敛的墨矩……
嗡!
骤然爆发出无量光华!
纯净、浩瀚、威严!
如同……
一方尺界定诸天!一片玄域镇万法!
无量光瞬间将青辰身形彻底淹没!
光芒敛去时……
原地……
只余下……
纯净的地脉生机……无声流淌……
以及……
一片死寂!
青辰……
连同墨矩……
已……
消失无踪!
“混账!!” 玄厉看着空空如也的原地,感受着那残留的、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栗的纯粹道韵,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股被彻底无视、被羞辱的怒火几乎烧穿理智!
“空间挪移!好!好得很!” 他猛地转向苏白,眼神如同毒蛇:“苏执事!这就是你道院监理司挂名的‘客卿’?!这就是你所谓的‘同门师兄’?!藐视朝廷!强占重器!拒捕潜逃!此乃……”
“玄厉大人!” 苏白猛地抬起头,眼中苦涩未褪,却多了一抹坚定,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强硬:“青辰师兄已言明立场!他净化西荒污源,令龙脉新生,功在西疆!那墨矩……早已认主!强索无益!当务之急……是利用此新生龙脉稳固西疆地气!至于青辰师兄行踪……道院方面,自会向上呈报!”
“你……!” 玄厉眼中厉色一闪,手已按向腰间巡令!但看到苏白手中悄然捏住一枚莹润的“留影玉符”时,动作一滞!
远处深坑底部,那新生龙脉的纯净灵光隐隐汇聚,形成一股无形的“地利”气场,竟让他天巡司秘法引动的官威被悄然中和!
天时(青辰早走)地利(龙脉新生)人和(苏白阻挠)尽失!
强行动手,不仅未必能拿下苏白(他道院身份棘手),更可能毁掉这新生的龙脉根基!这才是真的大罪!
“哼!” 玄厉强压无边怒火,冰冷如刀的目光扫过苏白,扫过这片被净化的空腔:
“苏白!你今日之言……本使……记下了!”
“西荒新生龙脉!由天巡司接手!即刻布设‘固灵封禁大阵’!以防宵小!”
“至于那叛逆青辰……携重器潜逃!藐视朝廷!其罪……当诛!”
“此事……本使必如实禀报巡天侯!上达天听!”
“走!”
他一甩袍袖,带着满腹怒火与一丝对那墨矩力量深刻入骨的忌惮,领着犹自惊悸的两位黑袍修士,化作流光,遁向岩壁裂缝之外!
空腔内,只剩下苏白一人,对着那新生的龙脉灵光,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墨矩道韵……
久久沉默。
远处风沙呜咽声渐起,西荒亘古不变的荒凉中,一缕新生的龙脉之气,正悄然改变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