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丰城城外破庙里,一个衣着单薄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高烧不退的小男孩,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包裹在男孩瘦弱的身体上。
面前的一个小火堆,忽高忽低的火苗,将整个破庙映衬的格外萧条,破败的庙宇年久失修,有的地方还在滴滴答答的露着雨水。
赵溟儿因为困在这个男孩的身体里,自然也跟着男孩的高烧而忽冷忽热,难受的哼唧声刚刚溢出,便被女人抱的更紧。
“我的儿啊,你可不能有事啊,没事,你爹不要咱们,不认咱了,咱们也不要他,你要赶快好起来,好起来了娘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哀戚,她恨那个负心人的背叛,可更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保不住家业,也恨自己保不住孩子。
本还压抑的哭声逐渐变大,让破庙显得阴气森森,借着这副身体,赵溟儿从记忆里摸索着故事的全貌。
男孩的母亲,也就是那个妇女,名唤贞娘,是距离丰城300里外的都城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就这么个独女,所以在贞娘二八年华时招了个上门女婿。
便是这男孩的爹,婚后的第二年两人便生了这男孩,一直以来也是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直到有一天,男孩四岁那年。
爹爹将染坊转了出去,拿着那些钱说是要去支持起义,那时军阀遍地,他爹说,这大帅别人做得,他也做得。
等他当了大帅的那天,就回来接上他们母子来当大帅夫人,可他爹一走就是四年,这四年间,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去世。
全是因为,在爹变卖祖产后,家里没了进项,佣人渐渐因为发不出工钱就都走了,而在他们最难的时候,军阀过境,收了他家的祖地和房子。
还将他们一家赶了出来,外祖父生生气死,外祖母则是在此后郁郁寡欢,没多久也病死了,他娘用身上最后一点钱将二老葬了之后便带着他一路乞讨来了丰城。
毕竟他爹两年前的最后一封信就是从丰城寄过来的,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母子俩在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爹之后。
却是被爹的人打了出来,还说他们是疯子,乱认亲戚,他的头也是那时候磕伤的,他不明白,爹已经穿上军装了,为什么不回家接他娘当大帅夫人?
到这里,赵溟儿已经想骂人了,要不是这身体实在难受,她现在肯定就跳起来大骂负心汉,唱一幕铡美案了。
真是个没心肝的狗东西,可转念一想,既然这娘俩已经走了,不可能还被杀死且还埋尸秦家槐树下啊。
难不成,是这贞娘气不过,又跑去秦府了?正想着,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片刻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头走了进来。
随后进来的是一个婆子打扮的老妇人,掐着腰立着眉,尖着嗓子问那男人:“江管家,这就是晚间大门口的贱人和野种?”
江管家点头哈腰,赵溟儿强撑着眼皮转过头看到那个撑着把油纸伞,梳着大油头的男人,不得不感叹,这个江管家一家子还真是忠心耿耿啊,在秦家世代为奴啊!!!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的赵溟儿,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就看见自己躺在地上,贞娘在自己旁边被压着跪在地上,身上还绑着麻绳。
正前方是一个老式的木制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旗袍肩披皮草的年轻美妇,手上端着茶杯,一下一下的点着杯子里的茶水。
“贞娘......”美妇反复的呢喃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这名字嚼烂咬碎一般,声音轻柔而温和,却是让人莫名的通体生寒。
“大帅,你认识他们?”尾音上挑,美眸瞟向身边坐立不安的男人,男人局促的搓着手:“妙娜啊,你要相信为夫啊,我是真不认识他们啊。”
贞娘满脸泪痕,仿若心死一般认命道:“是,这位夫人,是我们母子俩有眼无珠,错认了这位大人,还求您,放我们一条活路。”
就在那美妇眼底的戾气点点消散,那男人明显松了口气后,却听见一阵愤慨又虚弱的童音响起:“娘,这明明就是爹,为什么不认他啊。”
而此时的赵溟儿则是完全无法控制这副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孩悠悠醒转后,听到母亲的话,一脸的迷茫和不忿。
急的赵溟儿团团转,死嘴,快闭上啊!
那美妇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旁边的男人一个激灵跪在地上,眼神怨毒的瞪向出声的男孩,贞娘看着这样的男人,满脸泪痕的笑了。
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丈夫啊,在母子俩最难挨的时候,每天都是靠着对丈夫的那一点念想扛过来的。
就算是儿子说一些对他不满的话,都会被自己呵斥,这就是爹娘闭眼前都还在念叨的杨家婿,这就是从前在自己面前伟岸的丈夫。
如今却是被一个女人的摔杯声就吓得软了腿啊。
那美妇接过管家手里的马鞭,“啪”的一声抽在了秦三郎身上:“三郎...做了错事,就要承认,更要改正,哪里还能骗我呢?嗯?”
美妇声音依旧柔软,但落在男人身上的鞭子却是鞭鞭露骨带肉,男人咬牙忍耐着,只是看向贞娘母子的眼神愈发恶毒。
片刻后,美妇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扔:“你既做了我陈家的女婿,就万不能再有别的心思,这两人,你来处置吧。”
说完,便稳稳的坐在沙发上,翘起了腿,一旁的小丫鬟走了过来,跪在地上,给她捶起了腿。
男人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路过茶几的时候拿起果盘里插着的刀,向着贞娘走了过去,慢慢的,走到了贞娘身后,在她耳边说道:
“你说说你,留在都城多好!干嘛要跑到丰城受死呢?还连累了我!放心,等会儿就让你们母子团聚。”声音阴冷毫无感情,边说边用刀子割在了贞娘的咽喉上。
感受着喉间的疼痛,贞娘的声音伴随着“嗬嗬”的呼吸声艰难发出:“秦三郎,我们母子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会永生永世的跟着你,看你落魄,看你家...破...人...亡...\"
赵溟儿眼睁睁看着那个形同恶鬼的男人朝着自己走来,却发不出声音,就连那男孩似乎也被吓傻了一般,只会轻声嗫嚅着:“娘....呜呜呜.....娘....”
又眼睁睁看着那刀抵上自己的喉间,嘶...疼...是真疼啊......秦三郎可能是因为受伤,也可能是因为刚刚杀贞娘时用了太大的力气。
现在割一个八岁孩童的喉咙居然一刀未断,拿着那小小的水果刀,左右左右的割着,这痛感折磨了赵溟儿半天才结束。
赵溟儿明白,痛感消失,就证明这孩子,死了,叹了口气,她知道该回去了。
可在念了三遍回光咒后,却还是以灵魂的形态站在原地,她看着那美妇眼底闪过失望后,转身离去。
看到秦三郎眼底疯狂如恶狼的盯着美妇离去的背影。
看到秦三郎将那母子埋于院中,又找来高人,将一棵槐树种在尸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