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川轻轻哦了一声，表示明白，心中同时感到有点惭愧，这些人，虽然是鬼道中人，但做的事，看着邪异，其实却和上一世的道士，和尚差不多，都是用来帮死去的人收敛，积攒功德的善人。
自己之前完全误会了而已。
他细细的观察着，油灯，针线，鱼骨针，还有烈酒，高帽老者显然最厉害，手中泛着黑色的阴气，不断在尸体身上掠过。
手指枯黄，针尖却如穿花蝴蝶一样轻巧。
他的眼光很独到。
一眼就能看穿，那具残肢是生在什么人身上。
手速极快，不多时已经缝制好了六具身体。
案板之上已经彻底摆不下。
高帽老者长长的舒了口气，叹道：“差不多了，叫收魂的过来吧……”身旁他年轻的徒弟随手从腐烂的肢体上，切下一块肉，画了几道诡异的符文，将那肉举到窗边……
“这……这是干啥？”
杜川彻底困惑呢，是用来喂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差点让他惊掉下巴，只见那人用嘴一吹，一股阴气飘起，腐肉开始翕动，一只蚕蛹一样的东西在肉中开始蠕动。
接着这蚕蛹爬出了腐肉，壳子裂开，柔软的翅膀伸了出来，扇了两下，化成了一只酒杯大的蛾子，从窗户飞了出去，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这……这是……”
高帽老者走了过来，绷紧的脸皮终于舒展了开来，微笑道：“外乡人，没见过吧，这是门道中的传讯手法……鬼面传音蝶……”
“这明明是蛾子，怎么会是蝴蝶？”
小女孩在身旁听的不爽，参了一嘴。
老者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是……大家都这样叫……好听而已……又何必认真……”
“化蝶之术，最少要第三境吧！”
小女孩似乎很懂门道中的东西。
老者本来淡黄的面皮微微有些红润，他就是想让自己的术法叫的高级而已，这小女子，怎么这么认真，故意要拆穿自己？
化蝶之术，那可是自己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修为。
为了掩饰尴尬，老者向着那些纸片人，轻声道：
“这里的事情已了，你们也歇歇吧！”
老者随手一指，那些纸片人立刻就倒了下去，贴在地面之上，仿佛再无声息，杜川瞪大了一双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就是怪异的凋零之土么？
简直让人大涨见识。
老者将帽子脱了下来，让过了小女孩，拿过了两张凳子，自己坐了一张，另外一张塞在杜川屁股之下，“坐吧，你远道而来，一路上很辛苦吧！”
“不辛苦……老伯……你怎么称呼……”杜川见他如此随和，随口问道。
老者取出一袋旱烟，塞了烟丝，划了根火柴点燃，很满意的抽了一口，吐着烟圈：
“叫我高二就行，这两个就是我带的徒弟！”叫高二的老者指了指同样戴着高帽的二人，示意他们休息。
杜川诧异道：“你……你这烟……”本来想问为什么苍梧修真界，也会有烟丝这种东西，问到一半忽然住了口。
这地方有那么多的穿越者，自造烟丝，自然是不在话下。
高二还以为要问他这烟好不好抽，递了过来，道：“今年刚下来的新货，味道不错，你也尝一尝！”
杜川忙推了过去：“我……我不抽烟……”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高二熟络起来，立刻开始查户口。
杜川并没有藏私，他对这个接地气的老头感觉很好：“杜川……从龙吟山脉玉璧城而来！”
高二本来很轻松的脸色忽然彻底变了，身子霍然站起，死死的盯着杜川，嘴巴吃惊的能塞进一个鸡蛋：
“你……你怎么过来的？”
看着他如此大的反应，杜川纳闷道：
“有什么问题么？”
不光是高二，小女孩，还有那两个学徒，都是吃惊的盯着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高二没有吭声，忽然蹲下身子，用指甲划着地图，嘴中喃喃道：“巨阙在凋零之土以北，凋零之土在漠北以西……而龙吟山脉……在苍梧的最南之处……这隔了多少万里？”
他的脸上彻底困惑，挠了挠头，忽然指向他徒弟：“小方，你来算！”
“回师傅，差了五十四万余里……”小方的脑子显然很灵活。
高二几乎呆滞的看着杜川：“尊驾……是仙人境的大修士？”他的称呼也变了，不再称杜川为外乡人！
“师傅，就算是仙人境的强者，飞一辈子，也飞不过来的……”小方再次插嘴，但高二根本没有怪他。
额头忽然开始冒汗，蓦然双膝跪倒在地，声音都开始颤抖：
“对……对不住……小的本领低微，看不清大仙的本事……冒昧了……真该死……”突然伸出手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小女孩知道杜川的底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高二瞪眼喝道：“这么没眼色，还不过来叩拜大仙师！”
那两徒弟同时跪地就要磕头。
杜川急忙扶起了他们，他对这些做善事的民间法师很尊敬，看他们身上衣服，也知道不是富贵之人，做这等缝尸的脏活，必然修士中的最底层。
沉吟道：“高师傅，为何你们听到我从玉璧城而来……就这么大反应？”
“那……可是五十万余里啊……巨阙最强的拘灵府主，七境的鬼道大能，横推当世，镇压一切，一只手压一城修士，手下上百万阴鬼大军……”
高二轻声咳嗽了一声：
“就是这样的巅峰强者，要跨越这么长距离，也得提前起坛，献祭生灵，才能造出一道小小的传送大阵……”
他的神色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大仙师……你来巨阙，不会是要找府主算账吧？”
杜川没有吭声。
之前在玉璧城墙之前，杜若带着自己，飞掠阴鬼大军之时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
三名七阶鬼修，黄泉，拘灵，镇魂三大府主为了自己，祭出了传送血阵。
后来三人战一人。
黄泉府主在自己身上布置下禁制，提前伤了杜若左臂之后，依然被她一招龙渊剑技——上清玄月剑！
杀得三名同阶，一死，一伤，一逃。
拘灵府的七阶府主，身带黑魂幡，直接被斩掉一条臂膀，喷血而逃。
谁特么能想到，如此狼狈的七阶鬼修，在这名老头的口中，竟然是天人一般的大人物。
巨阙最强的七境府主，鬼道大能。
想起他吹嘘的话，肚子里差点憋不住笑：
这个在这里能横推当世，镇压一切，一手压一城，手下上百万阴鬼大军的神人，竟然会狼狈逃窜，还留下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