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乾清宫外,红日高升,金瓦耀目。
今日之听证,虽名为御前奏审,实则朝野震动,几乎百官皆至,三公九卿,列于丹陛之下,人人肃穆。
御书房大门紧闭,内外鸦雀无声。
忽而宫门洞开,殿前太监高声唱道:“圣上驾到——!”
众臣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步入主位,面色沉稳,眼中却透着寒光。他抬手:“众卿平身。”
“今日,听审江氏旧案,林贵妃、太子、本应不涉政务,今由特旨参审。”
“若案情属实,当雪前耻;若有虚妄,定不轻饶。”
他目光一转:“方允何在?”
门外两名御林军押着一名须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缓缓而入,那人虽衣衫褴褛,神色却平静。他步至殿中,叩首三下。
“草民方允,参见圣上。”
皇帝注目良久:“你便是十年前南巡供药之人?”
“是。”
“你可知,因你所制药方,江弘远暴毙于任,李怀泽以其贪墨为由,将江家满门问罪?”
“你可知今日所言,将决定你是罪人,还是证人?”
方允面色不变,长叹一声:“草民知晓。”
“草民逃亡十年,夜夜梦回南巡案,不敢欺心。”
“今日当着圣上之面,愿将当年一切如实相告。”
殿中鸦雀无声,连皇帝也未插言,任他娓娓道来。
“当年南巡途中,江大人每日劳顿,体弱多病,由我配药调理。”
“可那日,李怀泽大人私下召我至后院,命我在药中添一味‘乌头粉’。”
“草民惶恐,乌头剧毒,稍有不慎即致命。”
“可李大人言明,若我不从,便要以‘私配毒药’之罪将我定罪,还要连累我母老妻儿。”
“我只得含泪听命。”
“当晚药服下后,江大人果然暴毙。我知罪孽深重,当夜逃离。”
“十年里,东躲西藏,夜夜噩梦缠身。”
“若非钦差林大人寻至我藏身之地,我恐怕此生再无机会将真相公诸于世。”
他语毕,跪地不起,声泪俱下:“江大人是清官,是忠臣。草民愧对他、愧对天下人!”
话音落地,殿中顿时喧哗四起。
文武百官皆面露震惊,许多老臣更是红了眼圈,低声喃喃:“江家,竟真是冤枉的……”
皇帝面如寒霜,转眸怒视站在一侧的安贵妃:“李怀泽何在?”
安贵妃强自镇定,却终究抖了一下:“父亲……昨夜忽感风寒,今晨未能上殿。”
皇帝冷哼一声:“风寒?”
“来人,传旨——即刻押李怀泽入狱,彻查其任内所有案卷!”
“江氏一案,重审!”
“林婉儿。”
“朕曾言,若你所言为虚,自请三尺白绫。今案已明,你可有何言?”
林婉儿缓缓起身,向皇帝行大礼:“臣妾不求名、不图利,只愿天下公道长存。”
“愿陛下记得,江弘远是为国捐躯,不是贪官。”
“江氏儿孙,愿能堂堂正正,昂首入仕。”
皇帝凝视她良久,忽而轻叹一声:“若江弘远地下有知,当知世间尚有一人,为他孤魂守望。”
“你,未辱贵妃之名。”
太子在一旁拱手:“父皇,江案已清,是否当撤销林贵妃禁足令,并归复封号?”
皇帝缓缓点头:“准。”
“林婉儿,朕命你即日起迁回昭阳殿,封号‘昭贵妃’。”
“若再有敢言冷宫之语,重责不贷!”
林婉儿屈膝谢恩:“谢陛下圣恩。”
殿中众臣皆低头叩首,或敬或惊,唯有一人站于最末,面色惨白,手指微颤——正是吏部尚书李怀泽次子李修远。
他已知,大厦将倾,李家从此不复高门。
而那女子,从冷宫泥淖中走出,直上丹墀,击碎了他们李家构筑十年的天网。
……
延熙殿前,宫人早已备好辇驾。
林婉儿乘轿而归,途经御花园时,忽听有人轻唤:“贵妃娘娘。”
她抬眸看去,竟是沈如玉。
今日的沈如玉,身着素衣,面容清冷。
“婉儿……你做到了。”
“江大人……终于得雪。”
林婉儿下轿,轻轻握住她的手:“如玉,江府之冤,需你我一道扶正。”
“往后朝中清流,将再无江氏一席,但江氏之风骨……不能断。”
沈如玉眼眶泛红,颔首:“我明白。”
二人并肩而立,望着宫墙之外春风拂过。
从今而后,旧案翻雪,忠骨得明。
而那场藏在血色帘幕后、绵延十年的冤狱,终于,被一女子之力,掀开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