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天地吞噬得混沌一片。
湿冷的气息黏腻地包裹着云栖和沈砚,能见度不足三尺,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水汽,压得人胸口发闷。
“沙沙……沙沙……”
那令人心悸的脚步声,穿透了浓雾的阻隔,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不紧不慢,却又坚定不移地从右后方逼近。
邓长老那阴鸷的老脸和谢护卫那张毫无表情的杀手面孔,仿佛已经印在了云栖的眼帘之上。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们手中紧握的兵刃上,正闪烁着渴望鲜血的寒光。
云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软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了几分。
她侧耳倾听,试图从那模糊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更多信息——人数,距离,移动的方位。
然而,这浓雾不仅遮蔽了视线,更扭曲了声音的传播,使得判断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左前方约莫十余丈外,浓雾深处,隐隐透出一抹异样的微光。
那光芒并不强烈,甚至有些黯淡,却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显得格外突兀,如同黑夜中的鬼火,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是陷阱,还是……生机?
云栖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不敢确定,但在这种绝境之下,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她迅速将这个发现用极低的声音告诉了身旁的沈砚。
沈砚的眉头也紧锁起来,他顺着云栖示意的方向望去,同样只看到一片朦胧中的微弱光晕。
他压低声音:“邓长老他们显然是循着我们留下的痕迹追来的,这雾气虽能掩护,却也限制了我们的行动。那光芒……确实古怪。”
脚步声更近了,甚至能隐约听到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时间不等人!
云栖当机立断:“沈砚,你听我说。我们必须分开行动,才能争取到一线机会。邓长老和谢护卫的目标是我们两人,若我们聚在一起,迟早会被他们堵死。你继续向左前方,但不要靠近那光芒,你负责制造更大的动静,尽可能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为我争取时间。”
沈砚一怔,立刻明白了云栖的意图:“你要去探那光芒?太危险了!万一那是邓长老布下的圈套怎么办?”他虽然也觉得那光芒不寻常,但让云栖独自冒险,他绝不放心。
“现在没有万全之策。”云栖的眼神异常坚定,“我们对这片迷雾一无所知,而邓长老他们似乎有所依仗。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那光芒或许是陷阱,但也可能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阵法节点,甚至是……出口。若真是陷阱,我一人遇险,你尚有机会逃脱。若能找到破局之法,我们便能反败为胜!”
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沈砚知道,云栖一旦做出决定,便难以更改。
他更清楚,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尽量拖住他们。你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脱身,不要管我!”
云栖心中一暖,却不多言,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臂:“你也一样,保重!”
话音未落,沈砚已如离弦之箭般向左前方冲出。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手中长剑不时挥动,斩断路旁的灌木枝条,发出清晰可闻的“噼啪”声响,甚至低喝了一声,声音在雾气中传出老远。
“谁在那里?”邓长老警惕的声音果然从右后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邓长老,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好像是沈砚那小子!”谢护卫的声音紧随其后。
“追!别让他们跑了!抓住沈砚,不怕云栖不现身!”
急促的脚步声立刻改变了方向,朝着沈砚制造动静的地方追去。
雾气翻涌,隐约可见几道模糊的人影晃动。
云栖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但立刻又提了起来。
她知道沈砚为她争取到的时间极其有限。
她没有丝毫迟疑,调整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只最灵敏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微弱光芒的方向潜行而去。
迷雾越来越浓,那光芒却似乎也越来越清晰。
它不像火焰那般跳动,也不像夜明珠那样温润,而是一种……一种近乎凝固的,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韵律在微微闪烁。
越是靠近,云栖越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既不属于真气,也不是天地间的灵气,那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纯粹的力量感。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预感——她即将接触到某种重大的秘密。
脚下的地面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不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坚硬而平整的石板,上面仿佛刻着细密的纹路,只是被厚厚的苔藓和落叶覆盖,难以看清。
那光芒就在前方不远处,隔着最后一层薄薄的雾霭,若隐若现。
云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身前垂下的一根带着露水的藤蔓,终于,她的视线穿透了雾气。
瞳孔骤然收缩。
那光芒的源头,并非任何她所熟知的发光之物,而是一种……一种奇异的,由无数细密线条交织而成的……图案?
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石壁上缓缓流淌,散发着幽幽的,却又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微光。
这绝非天然形成!
它像是一种……印记,或者说,一种被精心刻画的……什么?
夜色如墨,林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间或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低鸣。
那团在黑暗中摇曳的奇异光芒,像一颗坠落凡间的星辰,吸引着云栖的全部注意力。
她屏住呼吸,如同最老练的猎手,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拨开垂落的枝叶,朝着光源潜行。
沈砚则在她身后不远处,警惕地环顾四周,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越是靠近,云栖越能感觉到那光芒中蕴含的并非凡俗力量。
它不像火焰般炽热,也不似月光般清冷,而是一种……奇异的律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终于,她看清了。
那光芒并非来自什么天材地宝,而是由数十个细小、复杂的符文组成,它们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排列,共同构筑成一个微型的法阵,幽幽地散发着光晕。
云栖的心猛地一跳。
这些符文的构造,与她所修习的农耕秘术中记载的一些上古图腾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那些图腾据传不仅能催生草木,更能影响生灵五感,甚至扭曲空间。
眼前的这些符文,虽然更加精炼和诡谲,但其核心原理似乎一脉相承。
她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布置!
其目的……多半是用来迷惑或干扰闯入者的感知。
“干扰感知……”云栖脑中灵光一闪。
若能反其道而行之,岂不是能制造出更大的混乱,为他们争取逃脱的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在那些符文上轻轻拂过。
一股微弱的能量顺着她的指尖传来,带着一丝冰凉和麻痹感。
她凝神静气,回忆着农耕秘术中关于扰乱生灵感知的法门,开始尝试调整那些符文的排列顺序和能量流向。
她的动作极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几个关键符文的位置被巧妙地挪动,原本稳定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变得极不稳定,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自身后恶狠狠地袭来,快如闪电,直取云栖后心要害!
“小心!”沈砚的暴喝几乎同时响起,但他距离稍远,救援已然不及。
云栖却似早有预料,在符文调整完毕的瞬间,她甚至没有回头,身体猛地一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侧滑开。
那致命的一击擦着她的发梢而过,凌厉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偷袭者一击不中,身形显露出来,正是那个如鬼魅般的袁杀手!他
“哼,反应倒是不慢!”袁杀手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手持一柄淬着幽光的短匕,再次化作一道残影,攻势更猛。
云栖冷笑一声,不退反进,脚下猛地一跺!
“起!”
只听“簌簌”几声轻响,袁杀手脚下的地面突然爆开,数十根坚韧的藤蔓如同活蛇般缠绕而上,瞬间便将他的双腿死死困住!
这正是她先前悄然布下的藤蔓陷阱,以农耕秘术催生,隐蔽而致命。
袁杀手大惊,他拼命挣扎,短匕挥舞,斩断数根藤蔓,但更多的藤蔓涌来,层层叠叠,让他一时难以脱身。
“就是现在!”云栖娇喝一声,双手急速翻飞,符文序列在她指尖重组,一道无形的混乱波纹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袁杀手。
袁杀手只觉得眼前景物一阵扭曲,耳边传来无数尖锐的噪音,连带着身体的平衡感都开始失控。
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和精准度在这一刻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出招之间破绽百出,匕首的轨迹也变得歪歪扭扭。
云栖抓住机会,身形如电,避开袁杀手混乱的攻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尖锐的石片,精准地刺向他握匕的手腕!
“噗!”一声闷响,袁杀手吃痛,短匕脱手而出。
云栖得势不饶人,接连几下重击,点在他胸腹几处大穴。
袁杀手闷哼数声,被藤蔓和混乱信号折磨得狼狈不堪,终于一个踉跄,被彻底制服。
“呼……”云栖长长吐出一口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刚才的一切兔起鹘落,凶险万分。
“云栖姑娘,你没事吧?”沈砚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眼中满是关切和后怕。
云栖摇摇头,刚想说话,脸色却骤然一变。
她侧耳倾听,远处的林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喝,其中一个声音,她无比熟悉。
“不好!是邓长老和谢护卫!”沈砚也听到了,脸色同样凝重起来,“他们来得好快!”
被制服的袁杀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似乎在说:你们逃不掉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邓长老的修为深不可测,谢护卫也是好手,一旦被他们堵住,后果不堪设想。
眼前的袁杀手虽然暂时被制服,但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后手,或者会不会成为邓长老他们找到自己的活证据。
夜风吹过,林叶沙沙作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云栖与沈砚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和焦灼。
他们必须在邓长老和谢护卫堵死他们之前,找到一线生机!
可眼下,前有即将合围的强敌,后有这个被困的袁杀手,四周又是危机四伏的未知山林……他们,该如何抉择?
又能否在最后关头,再次创造奇迹?
那条唯一的生路,究竟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