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口的雾气比外头更沉，像浸了水的棉絮糊在人脸上。
云栖刚迈进去三步，睫毛便凝了层细水珠，眼前的景象只剩一片混沌的白。
她伸手在竹篓上轻按，农典的封皮果然又烫起来，谷穗暗纹转得更快了，像是急于要带她往某个方向去。
\"云栖！\"沈砚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比平日低了几分，\"跟着我的灵力波动走。\"
话音未落，一团幽蓝的光便在雾中亮起。
那是沈砚指尖凝聚的清光，像颗被揉碎的星子，在白茫茫里明明灭灭。
云栖望着那点光，忽然注意到雾气里还浮着些更细碎的亮点——淡金色，比萤火还弱，正顺着某个弧度均匀的轨迹飘向峡内深处。
她脚步微顿。
农典在竹篓里轻轻一颤，谷穗暗纹的转动方向竟与那些金点流动的路径完全重合。
\"走快点啊！\"柳师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股不耐烦的尖刺，\"磨磨蹭蹭的，莫不是怕了这破雾？\"话音未落，便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踩断了什么枯枝。
云栖心头一跳，正要回头，就听见柳师妹的尖叫刺破雾幕：\"救命！
有东西缠住我脚了！\"
众人霎时停步。
杨执事迅速拔剑护在前方，苏姑娘攥紧了腰间的药囊，胡神医则摸出几枚止血丹。
云栖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柳师妹的身影在雾中剧烈晃动，脚踝处缠着几条青黑的藤蔓，正往地下拖拽她。
那些藤蔓表面布满倒刺，每动一下就刮得她小腿渗出血珠。
\"是鬼藤！\"杨执事倒抽一口冷气，\"泽丰园外的典籍说过，这雾里长着专食活物的阴藤，沾到人气就缠......\"
\"闭嘴！\"沈砚冷喝一声，身形如掠影般闪到柳师妹身边。
他指尖清光暴涨，化做一柄薄刃，三两下便割断了缠在她腿上的藤蔓。
可那藤蔓被斩断的地方竟渗出黑血，断口处又钻出更细的绿芽，转眼间又要往柳师妹身上缠。
云栖盯着那些藤蔓，忽然想起农典里记载的\"腐生藤\"——喜阴恶阳，专在阴湿处靠吸取活物精气生长，但若用晒足百日的艾草灰撒上去，藤身就会像被火灼般蜷缩。
她摸了摸竹篓，农典的热度忽然集中在某一页，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文字的凸起。
\"沈堂主！\"她快步上前，从竹篓里掏出把晒干的艾草，\"用这个！\"
沈砚转头看她，云栖没时间解释，直接将艾草揉碎撒向藤蔓。
果然，那些青黑的藤蔓刚碰到艾灰便发出\"嗤啦\"的声响，像被泼了滚油般蜷缩着缩回地下，断口处渗出的黑血也变成了浑浊的黄水。
柳师妹被沈砚扶起来时，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她咬着唇瞪云栖，却到底没说出什么尖刻的话——刚才要不是云栖的艾草，那些藤蔓怕是要把她整个人拖进地底下。
\"谢......谢。\"她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耳尖通红。
沈砚替她检查伤口时，目光扫过云栖手中的艾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伸手将柳师妹交给杨执事，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抛给云栖：\"金创药，你收着。\"
云栖接过药瓶，触到瓶身时顿了顿——瓶身还带着沈砚的体温，想来是他贴身收着的。
她抬头看他，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继续走。\"沈砚移开视线，指尖的清光重新亮起，\"雾里的时辰比外头快，耽搁不得。\"
众人重新上路。
这次云栖走在沈砚身侧，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那些淡金色的光点仍在前方飘着，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每颗金点都是粒极小的谷种，裹着层若有若无的光膜，正顺着峡内的风向飘向深处。
农典在竹篓里轻轻震颤，谷穗暗纹的转动带起细微的风，竟将那些谷种往云栖这边引了引。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些谷种是上古农神留下的指引，只有与农典有感应的人才能看见。
\"沈堂主。\"她压低声音，\"你看那些光点......\"
\"我知道。\"沈砚的声音轻得像雾，\"这是'引灵谷'的种，当年农神遍植三界时，用灵力温养的指路种。\"他转头看她，眼中有极淡的笑意，\"看来农典选你，是选对了。\"
云栖只觉耳尖发烫，正要说话，脚下突然一绊。
她低头，见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上刻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谷穗，又像是某种阵法。
\"当心。\"沈砚扶住她的胳膊，指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弹。
石板突然发出\"嗡\"的轻响，周围的雾气竟被震散了些。
云栖这才看清，前方的地面上每隔三步便有块这样的青石板，纹路相连，竟组成了个巨大的阵图。
\"这是......\"
\"护灵阵。\"沈砚皱眉，\"泽丰园的护灵阵不该这么暴戾。\"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石板上的纹路，\"有人动过手脚，把聚灵阵改成了困灵阵。\"
云栖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发现原本该是顺时针旋转的谷穗纹路，有几处被刻成了逆时针。
她心中一动，想起农典里关于\"阴阳顺逆\"的记载——谷穗向阳则生，背阳则腐，阵法里的谷纹若逆了，怕是要......
\"小心！\"沈砚突然将她拽进怀里。
云栖只觉后颈一凉，一团黑雾从脚边的石板下窜出，直扑她面门。
那黑雾里裹着无数细针般的冰碴，扎在脸上生疼。
沈砚挥袖震散黑雾，清光在周身凝成护盾。
云栖这才发现，周围的青石板都在隐隐发光，原本淡金色的谷种光点被染成了暗红，像是浸在血里。
\"是有人在催阵。\"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等不及了。\"
云栖摸向竹篓，农典的热度已经烫得灼手。
她翻开封皮，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个谷穗形状的阵眼，旁边写着\"以生机破死局\"。
她抬头看沈砚，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同时开口：\"阵眼在......\"
\"最中间的谷纹。\"云栖指着前方雾气最浓的地方，\"那里的谷穗纹路是完整的。\"
沈砚点头，清光在掌心凝聚成剑：\"我护着你，去破阵。\"
云栖深吸一口气，将竹篓背紧。
农典在她怀里发烫，像是在给她鼓气。
她跟着沈砚往前跑，脚下的青石板不断渗出黑雾，却都被沈砚的护盾挡在外面。
那些原本暗红的谷种光点又慢慢变亮，重新聚成淡金色的轨迹，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就在两人离阵眼还有三步时，云栖突然听见脚下传来\"咔嚓\"一声——是青石板裂开的声音。
她低头，见裂缝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那液体所过之处，青草迅速枯黄，连沈砚的护盾都泛起了细微的裂纹。
\"是蚀灵液！\"杨执事的惊呼从后方传来，\"这阵法被改成了......\"
话未说完，云栖只觉脚下一空。她本能地抓住沈砚的衣袖，却见他
下坠的风灌进耳朵里，云栖听见农典在竹篓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谷穗暗纹转得飞快，像是要冲破封皮。
她低头，看见陷坑底部有团幽绿的光在闪烁，像是某种机关的启动装置。
\"抓住我。\"沈砚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清光在两人周身凝成更厚的护盾，\"不管下面有什么，我都接着。\"
云栖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她摸了摸竹篓里的农典，轻声道：\"放心，我们有办法。\"
话音未落，两人便砸进了陷坑底部的软泥里。
沈砚的护盾\"砰\"地碎裂，却在最后一刻卸去了所有冲击力。
云栖刚要爬起来，就听见头顶传来\"轰轰\"的声响——陷坑的四壁正在合拢，像是要把他们活埋在这里。
她抬头，看见雾气中露出些金属的反光。
那些原本隐藏在雾里的机关终于显露出一角，像是无数把淬毒的钢刀，正缓缓往下压。
沈砚将她护在身后，指尖的清光几乎凝成实质。
云栖摸出竹篓里的农典，谷穗暗纹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
她翻开书页，看见最后一页上写着：\"以谷为引，破万邪阵。\"
陷坑外，柳师妹的尖叫再次响起。
而在坑底，云栖和沈砚同时抬头，望着上方逐渐逼近的机关，眼中都腾起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