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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鼎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神都皇宫宣政殿内,肃杀之气已悄然弥漫,取代了昨日的喧嚣与华彩。新铺的猩红地毯吸尽了脚步声,唯有金銮殿上那崭新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在初升的朝阳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以及随之而来的权力风暴。

张辰,如今的大夏开国圣武帝,身着玄黑龙袍,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底的锐利锋芒,却遮不住那股开国帝王的厚重威压,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大殿。苏映雪凤冠霞帔,端坐于稍侧的凤位,仪态万方,目光沉静如水,扫视着阶下百官。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得殿梁嗡嗡作响。然而,这声音里,有狂热,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抵触。

“众卿平身。”张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大殿,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百官起身,分列两班。文臣以新任内阁首辅、原前朝户部尚书萧文正为首,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武将班列,则是由枢密使、心腹猛将尉迟雄打头,秦山、石磊等开国元勋紧随其后,个个甲胄虽卸,但那股战场淬炼出的彪悍之气犹存。而勋贵集团,则以被封为“定安侯”的刘瑾为首,他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眼神闪烁,带着几分老资历的倨傲。

诸葛明,这位算无遗策的帝师,此刻并未立于前列,而是站在御座左下手稍后位置,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定海神针,羽扇轻摇,目光低垂,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

“国朝新立,百废待兴。”张辰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前朝积弊,祸乱之源,在于权责不明,政出多门,以致吏治腐败,军令废弛,民不聊生。朕与诸葛先生、萧阁老等殚精竭虑,拟定《大夏新制纲要》,今日昭告天下,即日起施行!”

他话音一落,侍立一旁的秉笔太监立刻展开一卷明黄绸缎,尖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固国本,安黎庶,特行改制!其一,废除丞相制,设内阁总理政务,内阁首辅对朕负责!其二,兵权尽归枢密院统辖,非枢密院调兵令符,天下兵马不得擅动!其三,厘定六部权责,吏、户、礼、兵、刑、工,各司其职,互不统属,直接向内阁及朕奏报!其四,清查天下田亩,重造黄册鱼鳞图册,抑制兼并!其五……”

一条条新政,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大殿上。尤其是废除丞相、兵权归枢密院这两条,几乎瞬间抽走了旧有勋贵和部分实权文臣赖以生存的根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太监尖利的声音在回荡,每念一条,勋贵班列中某些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终于,当念到“清查田亩,追缴历年积欠赋税,凡隐匿田产者,严惩不贷”时,勋贵队列中猛地炸开一个声音!

“陛下!臣有异议!”定安侯刘瑾一步跨出班列,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身披侯爵蟒袍,此刻却显得有些滑稽和狰狞。

“哦?定安侯有何高见?”张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透过冕旒玉珠,落在刘瑾身上。

“陛下!”刘瑾抱拳,声音带着“老臣”的悲愤,“前朝旧制,虽有其弊,然运转百年,自有其法度!丞相乃百官之首,总理阴阳,协调四方,岂能轻废?兵权归属枢密院,更是……更是将我等跟随陛下浴血奋战、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兄弟置于何地?难道陛下登基伊始,便要行那‘狡兔死,走狗烹’之事吗?!”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大殿里嗡嗡回响,充满了煽动性。他身后的不少勋贵将领也面露激愤,蠢蠢欲动。

“放肆!”尉迟雄须发戟张,怒目圆睁,一步踏前,声如雷霆,“刘瑾!你敢在陛下面前咆哮朝堂,污蔑圣意?!陛下改制,乃是为大夏千秋万代计,岂容你这等只知争权夺利之辈置喙?!”

“尉迟雄!你少在这装忠臣!”刘瑾毫不示弱,反唇相讥,“你如今是枢密使,手握天下兵权,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这些老兄弟,拼死拼活打下这江山,如今连自家田庄、部曲都要被清查,被夺走?这叫卸磨杀驴!这叫过河拆桥!”

“刘瑾!你血口喷人!”秦山也忍不住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陛下改制,是为了天下安定!你那些田庄,哪一块不是侵占民田?你那些部曲,哪一个是朝廷名册上的兵?分明是私兵!你拥兵自重,意欲何为?!”

“你放屁!秦山,你一个莽夫懂什么?!”刘瑾脸红脖子粗。

“够了!”

一声清冷的断喝,并非来自御座,而是来自凤位。苏映雪缓缓起身,凤目含威,扫过争执的双方。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

“朝堂之上,陛下御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定安侯,陛下登基首日,便言‘狡兔死,走狗烹’,是何居心?秦将军,殿前动怒,亦是失仪!”

皇后开口,自带一股镇场之力。刘瑾和秦山都憋着火,暂时偃旗息鼓,但眼神中的火星依旧噼啪作响。

一直沉默的萧文正,此刻重重地叹息一声,颤巍巍地走出班列。他没有看刘瑾,也没有看秦山,而是对着御座上的张辰,深深一揖到地,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跪了下去,将头上的七梁进贤冠取下,捧在手中。

“陛下!老臣……老臣无能!更无颜再居此内阁首辅之位!请陛下准臣……辞官归田!”

哗——!

整个大殿彻底炸开了锅!新朝第一任内阁首辅,改制的主要制定者之一,在改制诏书宣读的当口,竟然要辞官?!

“萧阁老!”张辰眉头猛地一蹙,身体微微前倾。诸葛明也终于抬起了眼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精光。

“阁老!您这是为何?!”文臣班列中不少人惊呼出声。

萧文正抬起头,老泪纵横,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陛下!老臣深知改制之必要,亦知此乃强国安邦之根本!然……然老臣更知,此改制之刀,过于锋利!触动之广,牵连之深,恐非新朝初立所能承受!定安侯所言虽糙,却也道出了部分实情。若强行推行,必致勋贵离心,朝局动荡,甚至……甚至引发兵祸!老臣不愿见陛下基业未稳便起内乱,更不愿见天下黎民再陷水火!老臣……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啊!暂缓改制,徐徐图之!”他说得声泪俱下,字字泣血,额头已经磕出了血痕。

这哪里是辞官?这分明是以死相谏!以自己毕生清誉和新朝首辅之位为赌注,恳求皇帝暂缓新政!

刘瑾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连首辅都反对,看皇帝怎么下台!

御座之上,张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冕旒珠帘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阶下众生相:刘瑾的嚣张与挑衅,萧文正的老泪与恳求,勋贵们的不甘与愤怒,文臣们的忧虑与彷徨,武将们的焦急与忠诚……还有诸葛明那深不可测的平静。

“徐徐图之?”张辰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北境寒铁,“萧阁老,你告诉朕,如何徐徐图之?是继续放任丞相专权,架空皇权?还是任由将领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亦或是坐视豪强兼并土地,百姓流离失所?待到积弊如山,民怨沸腾,再来一场改朝换代的大乱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前朝覆灭,殷鉴不远!朕今日改制,非为一己之私,乃为江山社稷,为天下苍生!此乃刮骨疗毒!阵痛,在所难免!但若因惧怕阵痛,便讳疾忌医,任由毒疮腐烂,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他猛地站起身,龙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的帝威轰然爆发:

“改制之策,朕意已决!绝无更改!此乃国策,亦是朕之意志!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亡”字出口,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森然的杀伐之气!整个宣政殿的温度仿佛骤降冰点。

刘瑾被这股气势所慑,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他终究是沙场滚出来的老痞,那股骄横之气瞬间又被激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张辰如此强硬,更是怒火攻心。

“陛下!你这是刚愎自用!你这是要逼反我们这些老臣吗?!”他嘶吼道,状若疯虎,“没有我们这些老兄弟,你能坐上这个位置?!现在坐稳了,就想翻脸不认人?!什么改制?我看你就是想削藩夺权!是暴政!暴君!”

“暴君”二字一出,满殿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大臣,包括萧文正,都骇然失色!这是赤裸裸的忤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御座旁的苏映雪,凤目之中寒光一闪。尉迟雄、秦山等人更是怒发冲冠,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虽入殿已解剑,但这是本能反应),只待皇帝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个狂徒碎尸万段!

张辰反而笑了。那笑容冰冷至极,没有丝毫温度。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刘瑾。”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刚才,说朕是什么?”

刘瑾被张辰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底发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梗着脖子:“我说你是暴……”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动手的不是侍卫,也不是武将,而是不知何时如鬼魅般出现在刘瑾身后的——影子!他依旧一身黑衣,如同殿柱的阴影,出手快如闪电,一巴掌就将刘瑾这个魁梧的侯爷扇得原地转了个圈,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血。

“陛下面前,口出狂言,大逆不道!当掌嘴!”影子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你……你敢打我?!”刘瑾捂着脸,又惊又怒,指着影子,气得浑身发抖。

张辰看都没看刘瑾,目光扫向勋贵班列中那些蠢蠢欲动、面有愤懑之色的将领。

“看来,定安侯的话,代表了不少人的心声?嗯?”

那些将领接触到张辰的目光,如同被利剑刺中,纷纷低下头,不敢对视。大殿内只剩下刘瑾粗重的喘息声。

张辰的目光最终落回狼狈不堪的刘瑾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

“定安侯刘瑾,咆哮朝堂,污蔑君父,大逆不道。念其旧功,死罪可免。然,国法难容!着——廷杖八十!剥去侯爵蟒袍!于午门外,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廷杖八十?!”

“当众行刑?!”

群臣再次哗然!廷杖本就是酷刑,八十杖,足以将一个壮汉活活打死!更别说还要当众剥去象征爵位的蟒袍,这是极致的羞辱!

“不!你不能!张辰!你这个暴……”刘瑾彻底疯了,挣扎着要扑上来,却被影子一脚踹在腿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即被两名如狼似虎的金甲侍卫死死按住。

“拖下去!”张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暴君!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他对待功臣的手段!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们!!”刘瑾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伴随着被拖拽的挣扎声,一路从大殿内响到殿外,渐渐远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勋贵,噤若寒蝉,面无人色。萧文正跪在地上,看着刘瑾被拖走的方向,老泪纵横,浑身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知道,皇帝用最酷烈的手段,为新政祭了旗。这血,流定了。

张辰缓缓起身,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额头带血、跪伏在地的萧文正身上,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阁老,你的辞呈,朕不准!内阁首辅,非你莫属!这刮骨疗毒之事,还需你这老成谋国之臣,为朕分忧,为天下担纲!起来吧!新政,由你内阁牵头,即刻推行!朕,只看结果!”

萧文正浑身一震,抬起头,看着御座上那年轻却如山岳般沉重的帝王,嘴唇哆嗦着,最终深深叩首:“老臣……遵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他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已被皇帝死死地绑在了这辆疾驰的战车之上,再无退路。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会,在血色的序幕中落下。新政的齿轮,在皇帝的意志和铁腕下,带着血腥气,开始强行转动。

张辰在侍卫簇拥下离开宣政殿,苏映雪紧随其后。两人穿过长长的宫廊,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浓重的压抑。

“陛下,刘瑾……”苏映雪轻声开口,带着一丝忧虑。八十廷杖,刘瑾活下来的几率不足三成。

张辰脚步未停,声音低沉:“他必须死,也必须死得‘恰当’。他的死,是给所有心怀不轨者的警告,也是……给某些人递的刀子。”

苏映雪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融入廊柱阴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辰身侧一步之遥,正是影子。他嘴唇微动,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传入张辰耳中,只有三个字:

“江南,盐。”

张辰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冕旒珠帘晃动,遮住了他眼中骤然爆发的凌厉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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