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镜靠在窗边,夜空中只有几颗暗淡的星辰在闪烁,她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怔怔出神,像是思索什么早已失落的答案,只有在这种独处的时刻她才会卸下所有防备。
她的手肘搭在窗沿上,指尖缓慢摩挲着那根红色丝带的末端。在黑暗中,那丝带尾端微微泛起银色的微光,像是一束拽不走的回忆。
“自从‘小灾变’之后……”林镜轻声呢喃,像是在和夜色说话,也像是在和自己争辩,“……动荡愈发频繁了。”
她顿了顿,目光低垂,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那残缺的未来。”声音更低了,几不可闻,却在心底泛起一圈圈回音。
她的思绪像碎片一样,游离不定。突然,她眼神一暗,嘴角浮现出一抹略带自嘲的弧度。
“你果真就只关心自己的仕途吗?母亲,女儿……都不重要。”
“将一切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之中,殊不知同时扼杀的也有通往希望的路。”
林镜脑后的红色丝带微微晃动着,似乎也在无声的安慰着她,说到底她也只是个17岁的花季少女。
她闭了闭眼,长睫颤动,试图把那一点点莫名的脆弱重新压回心底。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力道之大,几乎不像寻常的来访,更像是某种突发状况的讯号。
林镜猛地抬头,整个人僵了一瞬。指尖从丝带上移开,她没说话,眼神却已经戒备起来,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谁?
——这个点?
——合仁难道已经被入侵了吗?怎么会这么早......
她没急着开门,而是贴近门边,悄悄打开一条视线缝。可门缝之外却只有微弱的光晕和一群模糊的影子,看不清面孔,也听不到说话声。那种不确定感让她心头一紧。
“镜姐?你在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熟悉,却突兀地出现在这种诡异的沉默后。
林镜愣住,几秒后终于分辨出,是周谏的声音。她放松了些,但依旧没有马上开门。
“别吓我们啊,镜姐……”又是一个声音,软软的,有点羞怯——是顾星槿。
林镜沉默了几秒,最终将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站着的是她最熟悉的那群人。雷井、楚今澈、乔靖尧,甚至连一直懒得出门的骆霜白也在。
“那个...镜姐,你们跟我们来一下吗?我们发现了什么东西,在厨房,有点儿...吓人。”顾星槿鼓足了勇气说道,只是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犹豫。
有古怪。
林镜皱起眉头扫了一眼其他人,他们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期待。
犹豫片刻林镜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足够让门外那群人立刻松了口气般地挺直了背。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细节收入心底。
——雷井,站在最前面,手上什么都没拿,表情却有些不自然地紧绷。
——楚今澈,一如既往地笑着,但手指却在袖口下有节奏地敲着,像在掩饰什么。
——乔靖尧眼神最坦然,站得不远不近,姿态放松,似乎是真的只是来喊她。
——骆霜白抱着手臂靠在走廊一侧,像是纯粹被硬拽过来,不言不语,连头都没抬一下。
——顾星槿一张脸涨得微红,嗫嚅着欲言又止,显然有事在隐瞒。
——而许眠……竟没看到。
“厨房?”林镜看了他们一眼,重复了一遍顾星槿的话,眼神轻轻扫过众人,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你们……一起在厨房,发现了‘吓人’的东西?”
“对……对!”雷井立刻接话,“你不快来看看,说不定那玩意儿还在呢!”
林镜没点破,反而轻轻一笑,那笑意很淡,却像冰在唇角划过。
“好啊,走吧。”她转身,顺手把那根红丝带系回脑后,动作利落优雅,仿佛将刚才那点脆弱也一并藏起。
众人松了一口气,在前头带路。林镜脚步不疾不徐地跟上,一路无言,只有走廊的灯影在他们脚下被拉得很长。
快到厨房时,周谏突然从拐角那端出现,手里端着一个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护着。
“哎?周谏你——”顾星槿下意识惊呼。
“我去准备蛋糕啦,吓人的是……这味道,哈哈!”周谏装傻打圆场,像是终于没忍住似的冲林镜咧嘴一笑,“镜姐,这是我们合在一起做的蛋糕!”
蛋糕奶油花纹略显凌乱,但蜡烛闪烁着温暖的光在六个人脸上跳跃着。
“蛋糕?为什么。”林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镜姐,这是我们……合在一起做的蛋糕。”周谏露出一抹有些紧张的笑,像是在期待着某种答复,“我们搬来也有几天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庆祝,我们就自作主张给定在了今天。”
“今后无论我们怎么发展,都一定要记得这个日子,八月十七。”他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因为今天,是A班的生日。”
林镜怔在厨房门口,忘了动作。
“今后不管我们怎么发展,是被调走,升级,还是……再也见不到彼此,”雷井撇过头,嘴硬地加了一句,“你都得记得今天。”
“你都是我们永远的镜姐,所以开心起来吧。”顾星槿有些紧张的绞着自己的手指,脸上不自觉又浮起一抹红晕。
“我污染失控的时候,也是镜姐给的冥想法才让我降了下来。”
“呵,我就说你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原来是准备蛋糕。”
所有人循声望去,一直隐藏在许眠也终于从走廊的暗影处现身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微微滴着水,看起来是刚洗完澡匆匆赶来的模样。顺手从周谏手上接过蛋糕,小心翼翼地推到林镜面前。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微微泛光,干净得几乎透明。
“来,镜姐,你来吹蜡烛。”他说。
林镜怔住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蛋糕,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A班诞生快乐”的糖霜字样,心中一块从未真正愈合过的空缺,仿佛被什么细细密密地填补了一点。
那被沈一衡锚定之后筑起的高墙,那道她自己都以为再也不会对别人敞开的门,竟在此刻微不可察地,开出一道缝隙。
她还未说话,周谏却突然愣住了,眼神在许眠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手僵在空中,不敢再推近,只是有些尴尬地站在那,脸上僵出一个不自然的笑。
“去桌子上吧,别在这里一直站着了。”
楚今澈轻咳了一声,凑趣:“是啊是啊,镜姐快吹蜡烛吧,我们都等你了。”
“要不我先来?”雷井举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闭嘴吧,”骆霜白罕见地开口,声音低哑,像是在怕打扰到什么,“那是她的蜡烛。”
林镜看着他们,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弯下腰,在那一圈跳动着微光的小蜡烛前停顿了片刻。
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三年前的自己,坐在空无一人的寝室中,窗外电闪雷鸣,桌上什么也没有,生日成了一个无人记得的词。
——而现在,有人记得。
林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那一桌不那么完美却闪着光的蛋糕,望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嘴,却彼此护着彼此打圆场的样子,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没有露出笑容,也没有落泪,只是轻轻地眨了下眼睛,把那些情绪压回深处——可所有人都明白,她听进去了。
“......谢谢你们。”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唰的一下,最多愁善感的顾星槿眼眶就红了,手捂着双眼轻轻擦拭。
“镜姐,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今天是高兴的日子。”
“说什么傻话呢。”乔靖尧走过来,也凑成一圈。“快许愿啊,不然这蛋糕又该塌了。”
“对对对!先许愿!”楚今澈在一旁打着拍子催促。
“但……是我来许吗?”林镜语气微顿,眉眼间浮出些许动摇。
“你是我们A班永远的镜姐。”周谏认真道,“当然是你来。”
林镜沉默片刻,一脸的难为情,“可是我不是我们中年龄最大的。”
“但是镜姐最有领导样子。”乔靖尧说着认真的点了点头。
“……而且,”顾星槿眨了眨眼,小声说,“我们其实也都许过了,等你点头这一刻,就是它成立的时刻。”
林镜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伸手接过那根点燃的蜡烛。
她闭上眼,在那一瞬间,所有的防备、冷漠、距离感仿佛都随着一口气,一同吹散。
微光熄灭了。
黑暗中只剩下蛋糕上的几簇光芒,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更近。
“我们会活下去。”她睁开眼,像是替自己立下誓言,“我们都要活下去——哪怕未来会很糟糕。”
“镜姐!”许眠一把勾住她的脖子,仿佛终于得到某种允许,“说了不准说这么沉重的话!”
“对啊!”楚今澈跟着起哄,“今天只许笑,不许想什么命运、污染之类的词!”
“蛋糕快塌了!我先来切——”
“别你先你先的!镜姐先!”
“哎!我说的先不是我,是让她先!”
喧闹的声音在小小的厨房里回荡,一如那微弱却温热的烛火,点亮了这群被命运拣选之人的夜。
窗外,星辰不知何时被云层拨开一角,稀薄的光芒穿透夜幕,照进厨房的玻璃窗。
林镜看着那团光,脑后丝带随动作轻轻晃动,像是一道渐渐不再被压抑的心跳。
八月十七。
这是A班的生日。
也是,他们在黑暗中彼此紧握的一场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