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柴房的日子,总算有了一丝\"人\"过的气息。
每日三餐,虽然依旧算不上丰盛,但至少是热腾腾的米粥和两个还算新鲜的馒头,偶尔还会有一小碟清淡的素菜。而府医开的汤药,也每日都由专人煎好了按时送来,药味醇厚,不再是先前那种满是焦糊味的劣质品。
有了正常的饮食和药物,苏月卿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高烧渐渐退去,那股盘踞在四肢百骸的无力感也消散了不少。
但身体上的好转,却越发凸显出环境的恶劣。
这间破柴房,白天还好,尚有几缕阳光能从墙壁的缝隙中挤进来。可一到夜晚,刺骨的寒风便会从四面八方呼啸而入,卷走屋内最后一丝暖意。即便换上了新的棉被,苏月卿和小环也常常在深夜被冻醒,两人只能紧紧地抱在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瑟瑟发抖地熬到天亮。
更可怕的,是那种与世隔绝的孤寂与绝望。
柴房的门,每日只在送饭送药时会短暂地开启片刻,其余时间都被一把冰冷的大锁牢牢锁住。她们就像是被囚禁在孤岛上的犯人,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也听不见任何消息。
\"小姐,您的身体好些了,要不……我们再去求求夫人吧?\"小环一边替苏月卿掖着被角,一边小声提议道,\"这地方,真的不是人待的。再这么下去,没病也要熬出病来了。\"
苏月卿摇了摇头,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求她?小环,你记住,求人,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情。\"她淡淡地说道,\"刘氏恨不得我立刻就死,又怎么会大发慈悲?我们能有现在这碗热粥喝,不是靠求来的,是靠争来的。接下来,我们想要离开这里,也一样要靠自己去争。\"
\"可……我们被关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啊。\"小环的脸上写满了无助。
\"不,我们还有希望。\"苏月卿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小小的、已经磨破了皮的行李包裹上。
那是她们被赶到柴房时,身上带着的全部家当。
这些天,苏月卿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原主的母亲,那位来自南疆的舞姬,既然能得到礼部侍郎苏振言的垂青,想来也并非全无过人之处。她匆匆病逝,难道真的就没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留下任何一点傍身的东西吗?
她不相信。
在小环不解的目光中,苏月卿挣扎着下了床,走到墙角,将那个小小的包裹拿了过来。
她解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摊开在床上。
几件洗得发白、甚至打了补丁的旧衣服。
一双鞋底已经磨薄了的布鞋。
还有一支最普通的木簪子,上面连一点雕花都没有。
这就是原主苏月卿,一个官家小姐,十五年来全部的\"财富\"。
小环看着这些东西,眼圈又红了:\"小姐,都怪奴婢没用,没能替您多拿些东西出来……\"
\"不怪你。\"苏月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却没有丝毫的失望。她拿起那几件旧衣服,开始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起来。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衣角,任何一道缝合的针脚。
这些衣服,针脚细密,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有些地方的针法,与中原地区常见的针法略有不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苏月卿推测,这应该是原主的母亲亲手为她缝制的。
一个母亲,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预感到女儿未来处境艰难时,她会怎么做?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为女儿留下一条后路。
苏月卿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她用手指反复摩挲着每一处衣缝的连接处,感受着布料下那极其细微的差别。
终于,当她拿起一件洗得最旧的内衫时,指尖在衣衫的内侧下摆处,触摸到了一丝异样的厚实感。
她的心,猛地一跳!
那里的针脚,比别处要细密得多,而且是用了一种双线交错的、极其复杂的特殊针法缝合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苏月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示意小环去门口望风。然后,她用那支木簪子最尖锐的一头,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挑开那细密的缝线。
随着最后一根丝线被挑断,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从那薄薄的夹层中,悄无声息地滑落了出来,掉在苏月卿的手心。
很轻,但苏月卿却觉得,它重逾千斤。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她颤抖着手,一层层地剥开那泛黄的油纸。
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价值连城的玉器。油纸的最里层,是一块深蓝色的、绣着奇异花纹的锦缎。
当她将锦缎完全展开时,几件小巧而精致的首饰,静静地躺在上面,在从墙缝透进来的微光中,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一条由无数细小银珠串成的项链,链坠是一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镶嵌着几颗米粒大小、却幽蓝深邃的宝石。
一对同款的蝴蝶耳环,造型别致而灵动。
还有一支造型古朴的银簪,簪头是一朵盛开的、不知名的花朵,花蕊部分,竟然是用极细的金丝一点点缠绕而成,工艺之精巧,简直匪夷所 ????。
这些首饰的风格,与中原的雍容华贵截然不同,充满了南疆特有的神秘与奔放。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银饰的纯度、宝石的质地,还是那巧夺天工的技艺,都足以证明,它们的价值,绝对不菲!
苏月卿拿起那支银簪,在簪子的背面,她看到了一行用南疆文字刻下的小字。融合的记忆,让她认出了那两个字——\"明月\"。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原来,母亲真的为她留下了最后的希望。她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任何可能会被搜查的箱子里,而是用这种最原始、也最安全的方式,将它们缝进了女儿的贴身衣物里。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的女儿会发现这个秘密。
苏-月卿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这不仅仅是几件首饰,这是一个母亲,跨越了生死的距离,留给女儿的、最沉甸甸的爱,和在这个吃人世界里,唯一的一线生机。
她将这些首饰重新用锦缎和油纸包好,紧紧地贴身藏好。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柴房外那片被割裂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火焰般明亮的坚定。
有了这些,她就有了反击的资本。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一个,能让她将这些死物,变成撬动命运的杠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