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掩雪打开门,看见老婆婆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样菜蔬,一碗米饭。老人看到苏掩雪,浑浊的眼睛笑开了花。
苏掩雪扫了一眼走廊,并无他人。
她伸手把婆婆让进门,随手把身后的刀插入刀鞘。
老人颤颤巍巍的将托盘放下,双手紧张的搓着:“我听说姑娘还没吃晚饭,就送了点吃的来。”
苏掩雪是个冷淡人,只是老人的心意,不好冷淡回应,只能笑道:“谢谢婆婆!”
两样菜蔬都是野菜,苏掩雪想起这灾荒时节,粮菜都艰难,野菜更是被灾民当成救命粮,这野菜不知道得费老人多少体力才能挖到呢!
“婆婆,厨房没有吃的吗?”
婆婆慌忙回答:“有的,我是怕姑娘嫌太油腻了才不吃的,故而自作主张弄了这些野菜!”
苏掩雪想起今日午时知府衙门送来的饭菜,她知道谢百伦对惊羽卫有讨好的意味,但还是愤怒于这种时候还如此奢靡的做派。
苏掩雪端起饭碗,尝了一口野菜。
老妇人在一旁紧张的看着,那满脸深刻的皱纹道出她所经历过的沧桑。
看到苏掩雪吃到第二口,老妇人嘴角扬起微笑。
野菜不过是平常的野菜,苏掩雪在儿时乞讨时,常常吃它。今日这野菜却分外香甜,这是被陌生人记挂的感觉,她并没有感受过。
自姐姐死后,她来到师父身边,心似被冰冻了一般,除了计划复仇,她很少想起姐姐,思念让她感到痛苦。
如今这婆婆忽然让她想起了某些往事,被姐姐喂饭;被姐姐执笔教写字;被姐姐搂在怀里哄睡......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苏掩雪有些想哭。
如今离姐姐故去已经十年了,她也已经长大了,匪首到底是谁的真相她还没有找到,但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她一定能再次抓到轻翅燕子,审问出真相。
次日,天还未亮,苏掩雪便起床梳洗了。
早餐是王苟亲自送来的,十分丰盛,苏掩雪想起老人,便捡了两样点心,让人送去。
下属回来报告说,老婆婆一早就出门了。苏掩雪脑海中浮现出老人挎着菜篮子的蹒跚背影。
在府衙住着,她大可不必如此辛劳。
城门开前,苏掩雪便赶到城门口守着,搜查过往行人;安抚要离开江城的灾民回头,让他们去知府衙门等待安排。
官玉声已让衙门的官差们在知府门前设了一个舍粥的点,保证灾民们都能活下去。
很快,江城门口蜂拥而出的灾民都回了头,大家得知知府衙门舍粥,全都回到江城,排队领粥去了。
苏掩雪发现,此时进入江城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来做生意的商人。这些商人大都带着米粮,衣物,各种治病的草药。
苏掩雪想,这些都是零散商人掀不起大风浪,如果有整队的商人是得仔细查看的。
这么想着,便看到一支商队整整齐齐来到城门口,一行人约么有十来个人。
苏掩雪思忖:截粮最少得有十几个人,都得年轻力壮。
苏掩雪打量着这支商队,各个孔武有力,膘肥体壮,跟预设中的贼匪十分契合,她立即紧张起来。
侍卫伸手将商队拦下:“例行检查,把货物都打开。”
商队的人将盖在货物上的毯子掀开。
侍卫们扒了扒拉货物,忽然发现货物底下暗藏了大量刀剑。
侍卫后退几步大喊一声,‘拿下’。
顷刻之间,商队的人如同倒伏的稻苗,全都被按倒在地。
商队领头的是一个白皙的大汉,那大汉被按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苏掩雪吃了一惊,那大汉分明又高又壮实,两只拳头像沙包那么大,为何遇到这么点小事就能哭成这样?
侍卫掀开货物,露出所有的武器,苏掩雪看了看,都是些大刀长剑什么的。苏掩雪走到壮汉跟前,那壮汉哭个不住。
侍卫上去就是一脚,喝令他不许哭了。
那大汉立即噤声,大大的圆眼睛惊恐的看着苏掩雪。
对方虽然是个姑娘,却一身惊羽服,身上佩刀,一副冷冰冰的气势,脸上还带着个蝴蝶型的面具,完全看不出喜怒,因此更怕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姑娘,我是好人!”
侍卫对着大汉又是一脚,斥责道:“什么姑娘!?这是我们苏大人!”
大汉又唧唧哭起来:“苏大人,我......小人没干坏事!”
苏掩雪有些烦了,蹙起眉头。
大汉身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开口道:“大人,我们只是行商。”
苏掩雪看向那女子,那女子身形瘦而结实,个子很高,甚至于比那壮汉还高,四肢虽细长而有力,那形体像一只螳螂。
苏掩雪问道:“这些武器是怎么回事?”
大汉边抽噎边回答:“是防范马匪山贼用的,就上个月,我们还被抢了好几匹布呢!”
苏掩雪点头不置可否,她已经观察过这些人,看他们的打扮,确实是远道而来的样子,货物都是些布匹草药,一些小米。
不过这商队的人数太多,且都年轻力壮,看起来虽然低眉顺眼,却隐隐都不像是普通跑腿的。
不过商队的人走南闯北,常年风餐露宿,很容易被劫匪盯上,会些把式防身,倒也是寻常事。
如果不带兵器就上路,那才真的可疑。
苏掩雪正寻思如何盘问,忽然商队的末尾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苏掩雪寻声看去,是商队末尾的一顶轿子。
被按在地上的一个身形瘦小,似孩子一般的男子扭了扭身子抬头看向苏掩雪。
苏掩雪示意侍卫放开他,那男子快步跑到轿子跟前,把轿帘掀开,露出了一张异常苍白的脸,仔细看,那脸上还带着咳嗽过后的潮红。
那瘦小男子将轿子里的人扶了出来,是一位身材修长羸弱,病恹恹的一位公子。
那公子缓缓走到苏掩雪跟前,虽病弱却俊逸。一双含水的眼睛,自有一种深情在里头。
公子做了个揖,开口道:“苏大人,草民李无疾,是这商队的老板,这武器确实只是防土匪山贼所备,伙计们都会些武艺防身。
所贩货物是想到别处州府获利,没想到近日水灾,道路不好走,便想入江城暂歇。请大人明鉴!”
短短几句话,李无疾说一句,歇一会,间或夹杂几声咳嗽。
侍卫查看了所有货物,确实只是些布匹草药,胭脂香粉等物。
苏掩雪了然,胭脂香粉并不是灾民必需品,他们只是忽然遇到灾情,想来贩卖草药等物。
“李公子是病了吗?这病体怕不能赶路吧?”苏掩雪心里不由暗暗疑惑,这李无疾如此羸弱,是如何跋山涉水来到江城的?
这商人为了获利,真是拼命!
李无疾回道:“草民自小身子骨不好,为了治病,只能天南地北的寻找好医师好药材。为了维持生计,也就借此做点小买卖!......”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那瘦小男子连忙上去轻轻拍着自家公子的背。
苏掩雪点了点头,挥手让侍卫放行。李无疾拜了一拜,那瘦小男子扶着他,上轿去了。
苏掩雪一队队检视那些入城的商人。
这些商人想来赚钱的,有了物资,也确实可以帮助老百姓。
只要价钱公道。
她想到了什么,立即让侍卫快马报告给官玉声,让衙役盯住这些商人,帮他们进入商街开展买卖,提防有人囤积居奇。
傍晚,苏掩雪看着城门关了,收了队,正要回府衙。
忽然城门外响起一阵拍门声,衙役从门缝一看,回头报道:“大人,是你们惊羽卫的人!”
苏掩雪吃了一惊,惊羽卫这时候怎么来了?是江竭的人,还是京城来的?
侍卫推开衙役,从门缝往外一看,领头的居然是何江竭。
“快,开城门。”,她心中已感到大不好。
浓浓的夜幕下并无星辰,议事堂中灯火通明,官玉声正等在那里。
又是一天过去,并未查到赈灾粮的半点踪影。
何江竭报告了轻翅燕子逃脱一事,官玉声沉默不语。
姚子然瘫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果然轻翅燕子是有同伙的,看来江城的事,十有八九是轻翅燕子做的。”
苏掩雪问道:“你是说轻翅燕子躲藏在乐城,他的同伙潜伏到江城,盗走了灾粮?”
姚子然讪笑:“所以我们抓捕轻翅燕子时才这么容易,因为他的同伙都在江城。”
轻翅燕子虽然精通仿容术,武功却很差,原来这就是他一点不做挣扎,束手就擒的原因。
苏掩雪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他的同伙盗走灾粮之后,赶回乐城救下了轻翅燕子?”
姚子然没有回答,只是沉思。
这时候沉默半晌的官玉声说话了:“来不及。”
姚子然点点头:“对,确实来不及。除非有两拨人,或者兵分两路,一帮人在江城盗取赈灾粮,另一帮人去救的轻翅燕子。”
苏掩雪努力克制心里的愤懑,问:“可是,如果是那样,那为什么在我们设局抓捕轻翅燕子时,不直接救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