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眉头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静。
这细微的动作，却被易风精准捕捉，宛如饿狼嗅到了猎物的踪迹。
易风强忍着浑身伤痛，声音虽虚弱却透着笃定：
“你想成为掠夺者保命，可一旦离开，那丫头在这吃人的废土里，撑不过三天。”
他扯动嘴角，牵动伤口，殷红的血顺着下巴滑落，却笑得愈发癫狂，
“你不能杀我，这破地方，你找不出第二个能像我这样，为了活命，拼了命保护她的人。”
易风的目光如针，死死钉在林野眼底深处那一丝犹疑上，他心里清楚，自己赌对了，这人对妹妹的牵挂，就是他求生的唯一筹码，而眼前这稍纵即逝的犹豫，便是他的生机。
林野沉默不语，喉管发出粗粝的喘息，仿若破旧风箱在艰难运转。
他的思绪瞬间飘远，起那些为了半块发霉面包，便能红着眼、捅穿旁人喉咙的拾荒者。
易风所言不虚，废土之上，人心比辐射更毒，可让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掠夺者靠近妹妹，他如何能安心？
不过，林野心里早有盘算，他留下易风而非肖雅，正是看中对方够聪明，又惜命如金。
聪明的人，会敏锐抓住他有意抛出的 “诱饵”，视其为救命稻草，拼尽全力证明自身价值；
惜命的人，为了活下去，会主动替他排忧解难。他只需继续佯装沉默，静观其变。
死寂的空气仿若凝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果不其然，易风深知仅凭林野对妹妹的牵挂，虽能暂时保命，却难以真正消除信任危机。
以对方的性子，倘若无法彻底安心，宁可放弃成为掠夺者的机会，回去守着妹妹等死，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以免给妹妹埋下隐患。
思索间，易风强提一口气，凝神聚力，周遭空间泛起一阵诡异涟漪，一个毫不起眼的蓝色皮质文件夹缓缓浮现，出现半空随即掉落在地。
“这游戏虽说处处要命，可好处也不少，完成任务后，除了能带走世界里的道具，还有额外奖励，这玩意儿就是我…… 凭本事弄来的。”
林野伸手接过文件夹，翻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空白文件，首页印着 “律法协调承诺书”，末尾标注着 “甲方”“乙方”，其余地方一片空白。
易风解释：
“游戏里，玩家之间勾心斗角、背叛出卖是常事，契约道具也就成了抢手货。
这是 b 级道具律法协调文件，双方能在空白处拟定规则，商量好违约惩罚，签字画押后，契约即刻生效，违背的一方，必将受到契约之力的制裁。而且，这律法讲究公平，单方面的霸王条款，可不受契约保护。”
林野微微点头，甚是满意，不过他无法轻易相信对方。但是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迅速抽出一份契约纸，笔尖在纸面摩挲，沙沙作响。
“空口无凭，我得试试这东西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话落，不等易风看到契约内容，林野一把拽过他仅存的左手，将两人手掌狠狠按在易风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嘴里嘟囔着：
“借点血，验验货。”
易风闷哼一声，强忍着再次袭来的痛苦，脸上肌肉扭曲。
鲜血混着泥土，在契约纸上晕染出狰狞的血印。
依照易风先前所述，林野将一式两份的契约，一份塞进易风怀里，契约瞬间生效。林野眼中闪过一抹期待，看向易风，沉声道：
“骂我。”
那表情如同有某些特殊癖好的变态。
“狗娘养的！”
易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咒骂，脸上满是怨毒多少带点真情实感。
话音刚落，一阵不受控制的咯咯笑声，从他胸腔深处迸发而出。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喉结滚动想要制住，可那笑声却如决堤洪水，汹涌而出。浑身伤口因剧烈抖动再次崩裂，鲜血浸透衣衫，整个人显得滑稽又可怖。
与此同时，林野喉咙里发出一阵拉风箱般的声响，那声 “傻 x” 脱口而出。
刹那间，他的脸颊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笑声裹挟着血沫，从喉管的破口处喷涌而出。
两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此刻仿若被操控的木偶，在昏暗的走廊里扭曲、抽搐。
契约律法条文：甲乙双方不得相互辱骂，违者需狂笑一分钟。
林野特意设下这个条款，正是考虑到两人皆身负重伤，尤其是自己喉咙上的破洞，每一声笑都如同凌迟，如此一来，便能精准试探出契约的约束力究竟如何。
只是，他也为这份谨慎付出了惨痛代价。
当最后一声笑戛然而止，易风如烂泥般瘫倒在地，气息微弱：
“这下…… 信了吧？”
林野同样狼狈不堪，他摸出两瓶劣质恢复药剂，扔给易风一瓶，自己仰头灌下，缓了缓神，才开口道：
“勉强算信了。”
说罢，他又抽出一份契约纸，神色凝重，陷入沉思。
事关妹妹安危，他必须万分谨慎，下笔如刀，洋洋洒洒写下密密麻麻几百条约束条款，将易风可能钻的空子一一堵死，违约惩罚更是严苛到以自杀收场。
易风接过契约一看，眉头紧皱，嘴角直抽，可当目光扫到 “两年内，甲方将回到 103 号文明废墟，给予乙方重新成为玩家的资格” 这条时，眼神骤变，深深地看了林野一眼。
林野似笑非笑地挑眉回望，他心里明白，对付事为了活下去，才愿意接受条件，若是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哪怕有契约束缚，也难保不会鱼死网破。
这条契约，就像一根缰绳，能拴住易风，让他为了未来的一线生机，在这两年里，死心塌地守护妹妹安全。
“你这一身伤…… 还撑得住活着走出这鬼地方吗？”
林野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易风冷哼一声，不怀好意地笑道：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倒是你，可得小心点。掠夺者在玩家眼里，就是异类。普通玩家杀玩家，没好处不说，还可能遭额外惩罚，所以没深仇大恨，一般不会动手。
可掠夺者杀人或者被杀，不但没惩罚，还有奖励拿。嘿嘿，你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林野闻言，心头一沉，他清楚，这一趟成为掠夺者的路，注定荆棘丛生。
还没等他细想，一枚小巧精致的徽章 “叮” 的一声，落在他脚边。
“你现在可是我两年后出去的指望，这玩意儿你拿着，等你成了掠夺者，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易风说道。
林野长舒一口气，将避难所内所有可行路线、潜藏危险，毫无保留地告知易风，又把大半生存物资留下，只为确保妹妹在他离开后衣食无忧。
一切安排妥当，他缓缓转身，朝着那道散发着刺目光芒的光柱走去。那道光，在昏暗压抑的避难所里，显得格格不入，仿若通往另一个未知世界的大门，透着无尽神秘与危险。
林野的脚步沉重而迟缓，每迈出一步，都似在丈量与妹妹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
往昔与妹妹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妹妹蜷缩在破旧床垫上，脸色苍白如纸，却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反过来安慰他自己没事；
妹妹踮着脚尖，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晾晒着好不容易寻来的破旧衣物，瘦弱的身躯在风中微微颤抖；
妹妹捧着一本残破不堪的绘本，坐在昏暗角落里，认真地听他讲述着早已褪色的童话，眼睛里闪烁着纯真光芒。
这些温馨画面，此刻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刺痛了林野的心，让他眼眶泛红，几欲落泪。
“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临别时的叮嘱，犹在耳边回响，如洪钟般撞击着他的心房。
他仰头望向光柱，心中满是迷茫。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成为掠夺者后，他能否在那危机四伏、弱肉强食的游戏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生存下来？倘若失败了，妹妹又该何去何从？
无数疑问与担忧，如一团乱麻，缠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然而，仅仅一瞬，林野的眼神便重新坚定起来。他背着她，在断壁残垣间奔走，四处寻找救命药品，双脚磨破、鲜血淋漓，都从未停下脚步；
为了给她寻一口干净的水，自己孤身与狰狞的变异生物殊死搏斗，被利爪划伤、被獠牙咬伤，浑身是伤，也毫不退缩。
为了她，他在这废土中历经生死考验，又怎会因前路未知的恐惧，而临阵退缩？
“等我，薇薇。”
林野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毅然决然地抬脚，踏入那道光柱之中。刺目的光芒瞬间将他的身影吞没，而在那光芒深处，他心中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刀山火海，他都一定要找到治愈妹妹的方法，带她逃离这片绝望的废土，为她撑起一片充满希望的未来。
“别死了。”
易风的声音在林野踏入光柱的刹那响起，却如同石沉大海，被光芒隔绝在外。
林野回眸，视线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落在了那个即使双目失明，却依然坚强地用双手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孩身上。
在百里之遥的女孩，心中骤然一紧，仿佛某种珍贵之物正从她身边悄然溜走。
尽管双眼无法视物，她却不由自主地转向避难所的方向，沉默无言，泪水早已无声地滑落。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努力地想要捕捉住那缕渐渐消散的熟悉气息，口中轻声呢喃：
“哥哥……早点回来。”
这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担忧，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回荡，却未能唤来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