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爵府,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夏尔,因为你看起来是那种和我一样,会孤零零呆在窗户后面观察世界的小孩。”
“那个时候汉娜还没有来到我身边,其余的女仆都不敢靠近我,也不敢和我说话,生怕我死掉的时候她们在现场,于是就要承担我父亲的怒火。”
爱丽丝轻声说:“我总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身体那么差,我什么都不能做,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趴在窗口上往外眺望,幻想什么时候外面也有人抬起头,在我看到他的时候也看到我。”
“有这样一个人吗?”夏尔沉默了一会儿,问她。
爱丽丝松开他,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没有,不过我现在知道,我在凡多姆海威伯爵府抬头向上看的时候,你也在向下看我。”
“这难道不算我们的初见吗?”
这怎么不算她们的初见呢?
夏尔在心里问自己。
在父亲母亲没有死的时候,他也喜欢趴在窗户上朝外看,看哥哥和莉兹在草地上玩耍,看父亲母亲安姨妈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们。
大家都玩得很高兴,没有任何一个人抬起头,注意趴在窗户上的他。
偶尔夏尔也想过,如果有人抬头看他,他就向对方招招手,示意自己一切都很好,让她们可以继续开开心心地玩,不用管他。
但没有。
大家都没有向上看,没有注意站在窗户后面的他。
也许是因为离得太远了,太阳太大了吧。
年幼时的夏尔这么告诉自己。
结果,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在那一天他照常站在窗户边往外看的时候,也有一个曾经爱站在窗户边的小孩,正在抬头看他。
“所以那时候我就决定,我要帮你一下。”
爱丽丝轻笑着说,“要是你想复仇的话,我就帮你找找线索,要是你想做其他事情,我也愿意帮你一把。”
“所以我不站在你哥哥那一边,他又不是那个会透过窗户看我的小孩。”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吗?”夏尔茫然地问她。
“不然呢?还能是因为什么?”
爱丽丝歪着头看他,像一只已经能把毛线团理顺的大猫,在看一只被毛线团绑架的小猫。
“难道因为你长得格外高大帅气,性子也特别别扭可爱,让我一见你就欲罢不能,为爱放弃所有吗?”
“夏尔弟弟,你不是那种爱看流行小说的人吧。”
这个控诉瞬间让夏尔面红耳赤,把心间刚刚生出的一点感同身受跑到了九霄云外,忍不住抬头瞪这个正经不了几秒的女公爵女流氓。
“现在总算打起精神来了。”
爱丽丝对他笑,漂亮的就像春天里开满了花的树,哪怕不靠近也知道气息温暖又芬芳,让人好似坠入梦中。
夏尔抬起头看她,那些繁杂的思绪总算停止在他大脑中轰鸣,给他留下一点喘息和机会了。
“谢谢你。”他轻声说道。
爱丽丝吃惊地看着他,倒不是因为他会说谢谢,而是因为——
“一句谢谢就完了么?我可是把自己过去的黑历史都挖出来安慰你了哎,而且我还在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对立面的时候,站在了你这边。”
“这样的深情厚谊,难道不值得你甜甜软软地向我撒娇,对我说‘爱丽丝姐姐,你真是太好了’吗?”
感动又飘走了一部分。
夏尔抿着嘴忍不住用死鱼眼看她,“谁要说这样的话啊,而且不是有两个姓莫里亚蒂的都喊你姐姐吗?你让他们两个说不就行了吗?”
“哎呀,廉和路易斯太乖太听话了,我让他们说他们就说出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对面的女公爵轻易就说出了非常糟糕的话。
完全是风流浪荡子一样的糟糕发言。
这个糟糕大人真的有那样的小时候吗?
“别一副‘这个糟糕大人真的有那样的小时候吗’的表情,也别一副‘你这家伙难道真的有读心术吗’的表情,看起来好傻。”
爱丽丝撑着脸笑着看他,“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我天性如此,只不过是因为小时候身体太差被压抑住了而已。”
“就像你现在这样,不也是因为你同样的特性吗?”
爱丽丝说,“难道你真的觉得自己的能力都是因为有了夏尔这个名字?难道你的复仇真的全是为了家人?”
对方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锋利的刀刃藏在片刻的欢愉和温暖之后,在他猝不及防中就挑开了尚未愈合的伤口。
难道不是吗?
夏尔用眼神询问爱丽丝?
也透过她瞳孔中自己的影子来拷问自己。
“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夏尔,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人到了生死关头反而会对自己格外诚实,因为死亡拒绝欺骗。”
女公爵凑到他的面前,她们贴的那么近,近到夏尔只要一个抬头,就能亲到她的嘴唇。
也因此,对方的话格外清晰,夏尔的大脑飞速运转,怀疑这家伙下一秒就会伸手掐死自己。
但下一秒,女公爵忽然吻在他的嘴唇上。
不,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吻,因为在吻到来的同时,对方用手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那条手臂像一条凶狠有力的蛇,随时能将他绞死。
夏尔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不知道是该惊讶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还是该惊讶那随时可能会带走他生命的手。
但女公爵又动了,她的另一只手握住夏尔的手,牵引着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脖颈上。
这是一个极其亲密的,面对面拥吻的姿势,连开放的法国人也很少有这样热情的吻。
可女公爵的眼神仍旧温柔又安宁,夏尔忽然间明白了,她并不是示意自己拥抱她,而是示意自己——
就像我随时可以杀死你一样,你也随时可以杀死我。
现在,我要开始了。
夏尔瞪大了眼睛,缠住他脖颈的手臂陡然收紧,一股窒息感迅速传来,与此同时,那个缠绵热情的吻也展露出了真面目。
对方和他嘴唇相贴根本不是为了吻他,而是为了不让他有任何开口求救的可能。
女公爵的嘴唇牢牢贴合在他的嘴唇上,夏尔想要张嘴呼吸或者求救,但只是让这个吻更加的深入。
肺里的气息越来越少,下意识地,夏尔也紧紧环住了对方的脖颈,不知道是想要报复,还是想要用同样的窒息感来让对方松手。
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着,仿佛是再亲密不过的爱侣。
但凑近一看才能发现,这两个人都死死缠住对方的脖颈,仿佛拥吻着的人是自己毕生的仇敌。
因为他们拥抱的越紧,就离死亡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