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自己十三岁之前,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很长。
俄国人取名的习惯就是这样,费奥多尔是他的名字,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他的姓氏,中间名米哈伊洛维奇意味他是米哈伊尔之子。
记起来一点都不难。
哪里长了,俄国人的名字都是这个长度,这些年大家都是这么念的,记不住的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这些年有没有好好学习。
但后来他把自己的名字简化为了费奥多尔·d,因为一个女孩子。
因为一个一见面就说可以和他结婚,却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既没有认出他,也没有记住他的名字的女孩子。
好吧,好吧,也许不能对一个十一二岁的英国女孩抱太高的要求,看在她是他的救命恩人的份上,看在她已经疲惫到眼眸干涸的份上。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咬牙切齿又彬彬有礼地对她说——
‘你可以叫我费奥多尔·d。’
然后他又得到了一次求婚。
虽然求婚后的第二天,向他求婚的对象就被一个意大利杀手劫走了。
当然,等到《这个杀手不太冷》出版后,费奥多尔才知道,这两个人应该算得上私奔。
很长一段时间他看到这本书的名字就会手脚发凉犯恶心,普希金觉得他是气血不足加上久坐血液循环不畅,果戈里觉得他是贫血肾虚。
这两个人一个建议他多运动,一个建议他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但费奥多尔坚定认为他只是对意大利人过敏。
为此他毫不留情地在黑市上给R的悬赏金额添砖加瓦不说,还刻意去买了四杯冰美式和两个菠萝披萨。
当然,最后它们全都进了伊万·冈查洛夫的肚子。
难喝是真的难喝,难吃是真的难吃。
就像意大利人,讨厌是真的讨厌。
费奥多尔发自内心认为一切都是意大利人的错。
否则他很难不将一些理论上应该错误,但实际上不太好确定的认知安放在爱丽丝·奥古斯都·格罗夫纳身上。
毕竟一个人记不住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名字情有可原,记不住费奥多尔·d这个名字也能原谅,但连费佳这个称呼都记不住……
她要么是没心没肺到了一定程度,要么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大脑被来自意大利的僵尸吃掉了。
费奥多尔自己都不知道他希望前者成立还是后者成立,毕竟无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糟糕透了。
时至今日他看到聊天室里【充满朝气地自杀】发出来的书名,依然会有一种生理性不适感,意大利的杀手和西伯利亚的土豆一样令人讨厌。
可架不住有人喜欢。
真应该给她开两剂中药治治眼睛,能带着十二岁的小姑娘满世界乱跑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呢?
费奥多尔一边这么想,一边又忍不住打开黑市的悬赏页面,像个爱打赏的热情读者一样,他热情地又给R的悬赏金额打赏了一个亿。
美金。
旁边玩牌的果戈里见怪不怪,甚至笑嘻嘻地说:
“哎呀,费佳,你的北极星小姐还没有想起你的名字吗?要不你帮她杀几个仇人哄哄她?”
费奥多尔当着他的面,把他的联系方式加入了黑名单,以此表示自己不想和他说话。
十九岁的俄罗斯青年眼神扫过耸耸肩继续去搭纸牌的果戈里,扫过拿着本书躺在藤椅上发呆的普希金,扫过忠实地等候在一边的伊万·冈查洛夫,最后又将目光聚焦回聊天室。
【新世界的神】没有说话,其他的几个人也保持了沉默,只有《这个杀手不太冷》的书名刺眼地嘲笑着他,就像‘没有成功’和‘没心没肺’八个大字一样。
糟糕。
糟糕透了!
他想起战场的初遇和重逢觉得糟糕,想起自己去意大利的经历觉得糟糕,想起圣诞树,彩球,巧克力和槲寄生更觉得糟糕。
一切都糟糕透了。
像这个世界,像他自己,像爱丽丝·奥古斯都·格罗夫纳。
……
“伤兵营里有一种难闻的味道,混杂着尸体的腐臭味,乱七八糟的药水味和浓郁的血腥味。”
“我沿着插着不同颜色旗帜的帐篷往远处走,见到了穿着不同颜色军装的士兵,他们用不同的语言热烈问候敌方家属,或者一边哭泣一边喊妈妈。”
“直到我走进了最后一顶帐篷,那里的伤兵不算多,只有七个,六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浑身裹满了绷带,像个木乃伊。”
“他见到我进来先用俄语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说——”
“小孩子怎么会在这里,赶紧回家去!”
“我说:你看起来就比我大一两岁,也许两三岁,为什么你不回家?”
“对方冷笑一声,说他全家都死光了。”
“于是我也冷笑一声,说好巧,我全家也死光了。”
“我们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有点尴尬。”
……
费奥多尔躺在伤兵营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后悔感。
并不是后悔来战场,而是后悔没有听列夫·托尔斯泰先生的劝告。
俄国的超越者数目绝不算少,尚且年幼的时候费奥多尔就觉醒了异能力,并被判断大概率能够达到超越者的水准,然后被列夫·托尔斯泰先生收养教导。
他的父母都自杀了。
他们为了他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最后实在没能坚持下去。
红旗落下后这个国家恢复了它本来的姿态,寒冷,苦涩,像厚重的积雪和生硬的铁。
异能力是个人灵魂的象征,托尔斯泰先生总说,【罪与罚】有着很大的开发前景,费奥多尔以后必定会成为能代替他保护整个国家的超越者。
年幼的费佳觉得在他口中,自己的异能力更像是个蓝海行业,就等着发展起来为国家发光发热。
那时候费奥多尔并不反对这种期待,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世界,就像他一开始也相信自己有能力结束战争一样。
所以他在十三岁的时候申请上战场。
托尔斯泰先生并不支持,他的异能力【复活】让他活了太久太久,他见证了沙俄末路十月革命,见证了一战二战,见证了红旗落下,现在又要见证异能大战。
他说:“费季卡,你还太年轻,不明白战争是什么。”
费奥多尔说:“战争是让孩子哭泣和流泪的悲剧,我想要终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