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扬州城,运河冰面刚刚解冻,天元镖局便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密函。素白信笺上仅有“首辅召见,星夜进京”八个瘦金体小字,落款处盖着半枚朱砂印,正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专属印记。林远摩挲着信纸边缘若隐若现的云纹暗记,心中泛起层层涟漪——自开拓北方物流市场以来,镖局与九边重镇的贸易往来日益频繁,此时被张居正召见,恐怕与朝堂风云息息相关。
“掌柜,要不要带天枢护卫队随行?”苏婉娘望着案头摆放的火铳图纸,“胡文远虽在北方受挫,但他在京城人脉盘根错节,此番进京怕是凶多吉少。”
林远将密函小心收进檀木匣,摇头道:“若带护卫进京,反倒落人口实。备两匹快马,明日寅时出发。”他目光扫过墙上的《大明舆图》,北方商道上的红点与漕运路线交织成网,“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以来,漕运作为国之命脉,必定是他下一步改革的重中之重。”
五日后,京城正阳门下。林远翻身下马,望着巍峨的城楼,寒风吹得官帽上的红缨猎猎作响。在锦衣卫的引领下,他穿过层层宫门,终于在文渊阁见到了那位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张居正身着仙鹤补服,案头堆满《漕运疏》《河防一览图》,鬓角的白发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林掌柜久仰了。”张居正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如炬,“你在扬州革新仓储、开拓北方商道,甚至改良漕运器械,这些本院都看在眼里。”他指了指一旁的座椅,“不必拘礼。今召你来,是想听听民间商贾对漕运改革的见解。”
林远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张首辅,如今漕运弊病重重。其一,运河年久失修,徐州至济宁段常因水浅阻塞;其二,漕军腐败成风,克扣运费、私夹带料屡禁不止;其三......”他展开码头自动化装置的改良图,“传统装卸全赖人力,效率低下。天元镖局虽研制出滑轮吊装设备,但因涉及‘奇巧淫技’,未能推广至漕船。”
张居正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叩击:“你说的这些,正是朝廷的心头大患。但漕运牵扯多方利益,贸然改革,恐激起兵变。”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紫禁城的飞檐,“本院问你,若让民间商户参与漕运,以商运补官运,可行否?”
这个问题如惊雷般在林远耳边炸响。明代漕运历来由官府专营,民间商船只能在规定范围内活动。若打破这一界限,不仅能盘活漕运,更将彻底改变大明商业格局,但其中阻力可想而知。
“回首辅大人,可行,但需满足三个条件。”林远挺直腰板,“第一,设立专门的漕运衙门,统一管理官商船只,制定公平的通行规则;第二,开放部分漕运线路,允许民间商船参与竞标,按运量给予补贴;第三......”他压低声音,“严惩漕运贪腐,裁撤冗余漕军。”
张居正闻言,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他从紫檀木匣中取出一份密折,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朱批:“这是本院草拟的《漕运革新十策》,其中‘官督商办’‘分段承包’等条款,与你所言不谋而合。但推行此法,需有人在民间牵头示范。”
林远心中一震,终于明白此次召见的深意。张居正这是要借天元镖局的影响力,为漕运改革撕开一道口子。然而,这既是机遇,更是巨大的风险——胡文远必然会抓住机会反扑,朝中守旧派也不会坐视漕运大权旁落。
“卑职愿为前驱,但恳请首辅大人应允三件事。”林远跪地叩首,“其一,允许镖局在漕船安装改良后的吊装设备;其二,给予参与漕运的商船税收优惠;其三......”他顿了顿,“彻查漕运衙门贪腐,为改革扫清障碍。”
张居正抚须点头,亲自将林远扶起:“好!果然名不虚传。三日后早朝,你当随本院一同奏对,说服满朝文武。”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刻有“漕运监理”字样的铜牌,“持此牌,可调用沿河卫所官兵,便宜行事。”
回到驿馆,林远连夜修书送往扬州。苏婉娘接到信件后,立即召集镖局骨干,将仓库中封存的最新版吊装设备图纸取出,组织工匠日夜赶制适用于漕船的改良版。同时,暗影小组全员出动,收集各地漕运贪腐证据,甚至买通漕军底层士兵,获取内部账本。
三日后,金銮殿上。林远望着阶下怒目而视的漕运总兵,以及角落里冷笑的胡文远党羽,从容展开图纸:“诸位大人请看,此滑轮吊装设备可使装卸效率提升五倍,且能减少货物损耗。若推行官督商办,民间商船自负盈亏,必能革除漕军拖沓懒散之弊。”
“一派胡言!”漕运总兵拍案而起,“漕运乃国之根本,岂可交给商贾?这些奇技淫巧,分明是扰乱纲常!”
林远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叠账本:“这是扬州至淮安段漕运的真实账目,每年因装卸延误、货物损毁造成的损失高达二十万两白银。而天元镖局采用新设备后,损耗率不足百分之一。”他转向张居正,“首辅大人,商运补官运,并非取代官运,而是以市场之力激活漕运。”
朝堂上争论愈发激烈,直到张居正将《漕运革新十策》呈递御前:“臣恳请陛下恩准,即日起在江南试点官督商办,由天元镖局牵头,三个月内拿出可行方案。若成效显着,便推广至全国。”
走出皇宫,林远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手中的“漕运监理”铜牌沉甸甸的。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胡文远绝不会坐视镖局借改革壮大,而漕运衙门的既得利益者,也会想尽办法阻挠。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不仅关乎天元镖局的兴衰,更关乎大明漕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