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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张清、关胜六人归顺梁山后,聚义厅里连日来都透着股新添的热闹。王伦依着山寨规矩,让新头领们先熟悉寨中事务,白日里或随林冲操练兵马,或跟吴用查看布防,夜里便聚在一处饮酒,听老弟兄们讲些山寨过往的趣闻。

张清心里却总悬着件事。那日被琼英以飞石击腕,虽知是战场计策,可那石子的力道、准头,竟与他自家传的手法有七分相似,这让他搁不下——江湖上擅使飞石的本就稀少,能有这般造诣的,更是凤毛麟角。

这日天刚过晌,演武场上传来阵阵喝彩。林冲正带着喽啰们演练枪法,枪影如梨花翻飞。张清攥着腰间的石子袋,指节摩挲着袋里磨得光滑的鹅卵石,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的校场边缘——琼英正跟着扈三娘练箭,弓弦轻颤,箭矢稳稳钉在靶心,动作干脆利落。

他大步走过去,站定在三丈外,朗声道:“琼英姑娘。”

琼英收了弓,回头见是他,眉峰微挑。她素知张清是东昌府有名的“没羽箭”,飞石功夫独步一时,那日交手虽胜在计策,却也佩服他石子的力道。只是此刻见他眼神里带着探究,便知来意,淡淡道:“张将军有何指教?”

“某想与姑娘讨教飞石功夫。”张清语气坦诚,没有半分戏谑,“那日姑娘一石击中某腕,手法路数与某家传技艺颇有相似处。某在东昌府时,自负飞石无敌,今日见了姑娘手段,才知天外有天。”

这话倒让琼英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张清会记恨那日被擒,或是摆些将军的架子,却没料到他这般直爽,竟肯当众认下不如。她放下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箭杆上的刻痕——那是她幼时练飞石时,父亲教她刻下的准星记号,此刻听张清提起“手法相似”,心里也动了几分探究。

“张将军说笑了。”琼英语气缓和了些,“战场之上,各为其主,谈不上讨教。况且那日我用了计策,算不得真本事。”

“兵不厌诈,本就是本事的一部分。”张清从袋里摸出一颗鸽子蛋大的石子,指尖一旋,石子在掌心滴溜溜转,“但姑娘的飞石,绝不是单靠计策。某想与姑娘正经比一场,只论手法,不论输赢,如何?”就这样琼英姑娘和张清的比试火速传开,王伦以及众多兄弟前往演武场观看。

旁边的扈三娘见两人神色都带着对技艺的较真,笑着插了句:“既是论艺,倒也该见识见识两位的手段。演武场现成的靶子,不如就以百步外的旗杆风铃为靶?”

那旗杆高约三丈,顶端悬着个铜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百步外看过去,铃舌不过指甲盖大小。

琼英看了眼那风铃,又看向张清:“张将军若输了,可别恼。”

“若输了,某便认姑娘的飞石功夫在某之上。”张清话音刚落,手腕轻抖,掌心的石子已如流星般射出去!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铜铃猛地一晃,铃舌被石子击得偏到一边。

周围的喽啰们齐声叫好。张清却没看喝彩的人,只盯着琼英——他这一石用了七分力,既显了本事,也留了余地,算是递了切磋的诚意。

琼英颔首,从腰间解下个小巧的皮囊,摸出一颗青石石子。她手指纤细,握石的姿态却稳如磐石,目光锁定那摇晃的铜铃,臂弯微沉,猛地一扬手!石子破空而去,竟比张清的更快,直直撞上还没稳住的铃舌,“铮”的一声,铃舌竟被击得嵌进了铃壁缝隙里。

这下连林冲都忍不住赞了声:“好手法!”

张清眼底闪过一丝亮彩。方才琼英扬手时,手腕翻转的角度、指尖发力的分寸,竟与他父亲临终前教他的“旋劲”如出一辙!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急切:“姑娘这手法……师从何人?”

琼英收了石子,神色却淡了些:“家传的手艺,不值一提。”她自小随父流落,飞石功夫是父亲手把手教的,只是父亲早逝,这技艺成了她护身的根本,从不轻易与人细说。

张清见她不愿多言,也知江湖人多有隐情,便收了追问的念头,只抱拳道:“姑娘技艺卓绝,某心服口服。若往后有暇,某还想与姑娘细论飞石的变招——比如逆风时如何借力,雨天如何避水滑,这些都是实战里最要紧的。”

这话说到了琼英心坎里。她虽擅飞石,却多是自学自练,从没与人正经探讨过变招。张清这话,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同等级的对手,而非寻常女子。她略一沉吟,点头道:“改日得闲,可在校场东边的竹林里切磋。那里树密风杂,正好试变招。”

张清咧嘴一笑,露出几分武将的坦荡:“好!一言为定!”

正说着,却见一名喽啰气喘吁吁地从外面方向跑来,脸上带着急色:“王头领!不好了!关将军的战马、还有头领您的玉狮子,好几匹战马都突然病倒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断了演武场的热闹。关胜脸色骤变,转身便往马厩赶,张清与琼英也收了石子,快步跟了上去——再好的技艺,也得有战马相配,马若病了,往后上阵厮杀,便少了半截底气。

到了马厩,一股异样的腥气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关胜的战马趴在地上,往日竖起的鬃毛此刻蔫蔫地贴在脖颈上,鼻孔里淌着浑浊的黏液,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沉重的杂音。王伦的玉狮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前蹄焦躁地刨着地面,浑身肌肉不住地颤抖,见人走近,只虚弱地甩了甩尾巴。

“昨夜还好好的,今晨喂料时就不对劲了。”负责喂马的喽啰急得满头是汗,“找来的兽医说像是中了邪,灌了两副药,半点用都没有!”

张清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玉狮子的耳根——滚烫得吓人。他在东昌府时,营里也闹过马疫,知道这病来势凶凶,稍不留意便会连片倒下。“不是中邪,是时疫。”他沉声道,“湿热天最易犯,得找个懂马性的良医来。”

关胜攥紧了拳:“这方圆百里,哪有什么良医?”

“有。”张清抬头,目光笃定,“东昌府有个皇甫端,人称‘紫髯伯’,相马医马是一绝。某在东昌时,见过他治活过整营的病马,只是此人脾气倔,不肯攀附官府,后来被知府革了职,想来还在附近。”

王伦闻言,当即对戴宗道:“戴院长,速带弟兄们去请皇甫端,多备些礼物,务必请他上山!”

戴宗领命刚要走,琼英忽然开口:“等一等。”她转身对旁边的喽啰道,“去药圃取些薄荷、苍术来,再烧一锅滚水。这两种药能去湿热,先给马擦擦身子,或许能撑到皇甫先生来。”

张清看向她,眼里多了几分认可。战场之外,她竟也懂这些实务,倒真不是只会耍弄飞石的娇女。

琼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往药圃走:“看什么?快去烧 。”

张清哈哈一笑,拎起旁边的水桶便往灶房去。阳光透过马厩的木窗,落在他大步流星的背影上,倒让关胜看得愣了愣——这张清,归顺不过几日,倒像是早已融入这梁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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