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僵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夜影那双困兽般的眼睛，看着里面翻涌的痛苦与不甘。
夜影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自嘲。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就认了！”
“我赢了，他能遗忘过去重新开始，我当然也可以，我没必要去纠结一个曾经欺辱过我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抽干。
“所以我从来没找过他，除了那一次……下大雪的那一次，我只去了那一次……”
夜影的视线飘向远方，陷入了那段冰冷的回忆。
“我在他那里受了很严重的伤，我知道你后来去找过他，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和你说的，但他肯定没告诉你实话。”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夜雨脸上，一字一顿，揭开了一个被掩埋的真相。
“我的伤，不是他打的。”
“是凯尔。”
“其实是他救了我，姐，你知道吗？他救了我。”
夜影的声线颤抖得愈发厉害。
“他当时表现出来的实力……我根本不可能赢过……”
夜雨的呼吸猛然一滞。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当初在部落里，阿纹挑战夜影的时候，并没有动用全力。
“姐……”夜影低声呢喃，像个迷路的孩子，“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我想要一个答案，他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又为什么……要在首领战上，故意输给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迷惘。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们……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冰蓝色的眼眸里燃起火焰。
“凯尔？凯尔他凭什么？”
“我认识阿纹的时候，他凯尔还没出生呢！”
夜影的声音彻底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夜雨凝望着他，有太多的话堵在喉咙里，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们自小没有父母，她虽为姐姐，却承担了阿父阿母的责任，可终究无法面面俱到。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夜影和阿纹之间，竟然纠缠到这种地步！
山洞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许久，许久。
夜雨缓缓抬起头，迎上弟弟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像是被风雪磨砺过一般。
“……不要去找凯尔了。”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
“去找沈纹吧。”
“去吧。”
山洞内安静了几秒。
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冲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了洞外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
夜雨僵硬地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她知道，这个决定是错的。
这无疑是对凯尔，对整个太阳部落的重大挑衅。
可是，夜影那样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她拒绝不了。
……
沈纹正整理着他们的粮仓。
兰丽加入之后，食物的消耗速度确实加快了。
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为了不给沈纹添麻烦，只要有时间就会外出捕猎。
有时候收获颇丰，有时候也一无所获。
但坚持，还是有成效的。
山谷里的粮仓，正在被一点点地充盈起来。
凯尔和沈纹也会去捕猎，捕猎成果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则让凯尔带回自己的部落。
三个人加在一起，得到的食物平均下来，撑过这个深冬，似乎已经不成问题了。
沈纹从储藏食物的树洞里走出来，迎着清冷的风，伸了个懒腰。
他刚刚清点了一下食物，心里有了底。
等今天兰丽捕猎回来，就让她不要再出去了，安稳过冬就好。
正这么想着，沈纹的鼻子忽然动了动。
一股熟悉的，带着风雪气息的味道，飘进了他的感知范围。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山谷上方看去。
视线穿过稀疏的枝桠，正对上了夜影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夜影就站在山谷之外的高处，一动不动，隔着遥远的距离，深深地凝望着他。
沈纹微微皱起了眉头。
又是他。
在这山谷周围碰上夜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要和他谈论那些有关“阿纹”的旧事。
如果沈纹真的知道内情，他其实不介意告知夜影真相，来了结这段恩怨。
但可惜，他不知道。
而阿纹本身，自从那天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一次后，就再没有任何反应。
哪怕沈纹自己呼唤，阿纹也从没有回应过。
沈纹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那个“阿纹”的意识，到底还在不在？
在这种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他实在不太愿意和夜影碰面。
看了一眼夜影，见对方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立刻下来的动作，沈纹想了想，干脆装作没看见，转身就朝着树屋走去。
他的这个举动，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夜影紧绷的神经。
“阿纹！”
一声嘶哑的呼喊，在空旷的山谷内回荡。
这个名字直接将沈纹的脚步硬控在了原地。
夜影见他停下，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对山谷的地形并不熟悉，随便找了一条看起来能下去的野路，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下来。
积雪湿滑，山路崎岖。
他一路摔了好几跤，身上沾满了雪和泥土，连滚带爬地，狼狈地奔向沈纹所在的方向。
沈纹站在原地，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响，看着那道白色身影在林间跌跌撞撞。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想要回到树屋，在走了两步之后，又缓缓停止了。
好吧。
够了。
是时候为这件事做个了断了。
沈纹微微抬眼，缓缓转过身。
他脚尖在树干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从半高的树屋平台跃下。
夜影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最终在距离沈纹五米远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白色的光影闪烁，高大的狼身迅速转化为人形。
他那身冷白色的皮肤，在这片皑皑雪地里，更显得没有一丝生机。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沈纹。
沈纹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凝滞的沉默。
“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夜影的嘴唇动了动。
他一路跑过来，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想要倾诉。
但当真正面对着这个人时，他又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问题。
“你……”
“和凯尔在一起了？”
沈纹看着他，轻轻点头。
“是的。”
夜影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你喜欢他？”
沈纹再一次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