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锡辙将秋棠送到白芷的小院门口,便告辞离去。秋棠站在青砖小径上,望着种着高大木樨树的院落,悬着的心忽然松了几分——这里没有霍家的雕梁画栋,也没有督军府的森严守卫,只有几株半开的木芙蓉在风里轻轻摇曳。
白芷亲自来迎她,身上是一件浅青色的棉布旗袍,袖口还沾着些颜料:\"来得正好,我刚煮了酸梅汤。\"
秋棠跟着她穿过回廊,发现这小院里竟没有一个管事妈妈盯着,只有两个小丫鬟在井边洗衣,见了她们也只是笑着行礼,又低头忙自己的活计。
\"这里……\"秋棠迟疑着,\"只有小姐一个人住?\"
\"嗯,四哥安排的,去学校很近,也很安静。\"白芷推开书房的门,阳光透过纱窗洒在案几上,\"这里清净,适合读书画画。\"
秋棠悄悄松了口气。
白芷从绣架上取下一幅未完成的《寒梅图》:\"这花瓣的晕色我总绣不好,你能帮我看看吗?\"
秋棠接过绣绷,指尖下意识抚过丝线。这是她熟悉的东西——在家中,她曾因一朵梅花绣歪了而被罚跪整夜。可现在,白芷正托着腮等她指点。
\"这里……\"秋棠轻声道,\"如果用抢针绣法,颜色会过渡得更自然。\"
白芷眼睛一亮:\"你教我!\"
两人头碰头绣了半个时辰,秋棠渐渐忘了拘谨。直到白芷忽然问:\"你想学写字吗?\"
秋棠的手指僵住了。她想起霍锡辙教她写名字时,自己那歪歪扭扭的笔画,羞得耳根发烫:\"奴婢……手笨。\"
白芷却笑了:\"你绣花时手可一点不笨。\"说着铺开一张宣纸,\"不如先画画?拿笔的感觉差不多。\"
秋棠迟疑地接过毛笔,在白芷指导下画了枝简单的兰草。墨色在纸上晕开时,她惊讶地发现——原来笔尖游走的感觉,竟和绣花针穿梭有些相似。
午膳前,秋棠又捧起绣绷,白芷沏了盏茉莉香片,忽然说:“你帮我绣花,我给你讲故事吧!你听过卫子夫的故事吗?\"
秋棠摇头。
\"她原是平阳公主府上的歌女,\"白芷指尖轻叩茶盏,\"因一曲《凤求凰》被汉武帝看中……最后成了皇后。\"见秋棠睁大眼睛,又笑道,\"还有班婕妤,本是宫女,靠诗才得到汉成帝宠爱……\"
秋棠听得入神,忽然小声问:\"她们……不怕吗?\"
\"怕什么?\"
\"怕……配不上。\"
白芷望着窗外一株野菊,轻声道:\"她们最初也怕,可读书明理后,才发现——世上本没有谁天生就该低人一等。\"
临近午间的厨房里,白芷正笨拙地捏着饺子边,馅料从缝隙漏出来。秋棠忍不住提醒:\"小姐,褶子要捏紧些,不然煮的时候会破。\"
\"你包给我看看?\"
秋棠挽起袖子,手指灵巧地一折一捏,饺子便如月牙般立在案板上。白芷赞叹:\"比四哥包的还好看!\"
秋棠抿嘴笑了。
傍晚临别时,白芷拿出一个锦盒:\"送你。\"
盒里是一双浅口布鞋,呢子面料柔软得像秋棠曾摸过的云锦。她慌忙推拒:\"这太贵重了……\"
\"朋友之间赠礼,哪有贵贱之分?\"白芷把鞋塞进她怀里,\"不过你要还礼的——等你种的菜苗长大了,每样给我摘一把。\"
霍锡辙来接秋棠,她抱着鞋盒在黄包车上,忽然觉得怀里的重量很轻,却又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