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新来的几位先生确实靠谱。白芷偷偷去旁听过几次课——省立师范来的算术先生讲得条理分明,苗寨请来的绣娘指尖翻飞间就能勾出栩栩如生的花鸟,连最挑剔的国文老学究也夸女学生们聪慧。
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便安心在家给四哥当起了\"小秘书\"。
书房里新添了张黄花梨小案,就摆在曾国宇的大办公桌旁边。白芷学东西快,不出三日就摸清了军务电报的轻重缓急。
晨光里,她总是一边哼着黔州小调,一边将文件分门别类摞好——紧急军报用红绸带扎着搁在最上头,日常政务归在左侧,右侧那摞则是需要深思熟虑的棘手事。
\"四哥,薛家军的补给清单有问题。\"这日她突然从账册堆里抬头,指尖点着一行数字,\"上月领的德制步枪比实际多报了两成。\"
曾国宇闻言搁下钢笔,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我的小幺儿比军需官还精明。\"他语气轻松,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翳。白芷瞧得分明,知道这是薛常麟又在耍花样。
尽管她这个\"女秘书\"当得称职,四哥却总在天擦黑时就赶她回房。有时她故意磨蹭,四哥便会放下文件,直接把人打横抱到门口:\"再熬下去,下巴尖得能扎人了。\"
确实瘦了。铜镜里的少女眼下泛着淡青,好不容易在黔州养出的圆润脸颊又凹了下去。
白芷每天给四哥做分类,已经不哼歌了,她替四哥愁得慌。
但四哥看她的时候,她还是会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
这日趁着四哥去军营,她悄悄去了趟范公馆。
\"大哥,南京那边...\"
范铮垣没等她说完就摇头:\"薛常麟在军政部根基太深。\"他递来一碟桂花糕,\"倒是你,脸色怎么比纸还白?\"
回程的马车颠得人头晕。白芷攥着袖口想,原来四哥近来深夜看的都是薛常麟从南京发来的刁难——克扣军饷的批文、莫须有的巡查令、甚至突然调防的密电。
难怪有次半夜醒来,她看见书房灯还亮着,透过门缝瞧见四哥把脸埋在掌心,肩线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怎么又发呆?\"
带着硝烟味的手臂从身后环上来时,白芷才发现自己站在廊下出了神。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突然转身埋进他怀里:\"四哥,我不去学堂了。\"
\"嗯?\"
\"在那儿看不见四哥...\"她仰起脸,故意眨着眼睛,\"我会想你的。\"
曾国宇明显怔了怔,随即低笑着捏她鼻尖:\"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撒娇?\"可环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夜风拂过院角的夜来香,白芷靠在他胸前盘算——明日要去电报局找王掌柜,他女婿在南京财政部当差;后天约李会长太太吃茶,她娘家兄长在监察院...既然明面上的路走不通,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里,总该有能帮上四哥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