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盘渐渐布满桌面,一层不够,又叠起一层。
翠生生的凉拌马齿苋挨着油亮的咸菜炒腊肉香干,嫩黄的蛋羹依偎着黑乎乎的蒸咸鱼,酱色的红烧小土豆簇拥着雪白的豆腐脑……香味一层叠一层,热腾腾地混在一处,直往人鼻子里钻。
桌上自然少不了白芷的状元饺子。女孩子们自然是惊喜的不得了。
曾先生果然是无所不能的,还没开饭女学生们已经捏了好几个她的鸡肉蘑菇饺子下肚。
“开饭喽——!”不知谁欢快地喊了一嗓子。
女孩们围拢过来,看着这桌倾注了心意与欢喜的宴席,先前劳作的疲累瞬间被驱散。
她们互相招呼着,争着抢着向同伴介绍自己那道菜的用心,小院里碗筷叮当,笑语喧哗,连七月流火的骄阳都被这蓬勃的生气压得柔和了几分。
饭菜丰盛,最后几乎每人都分到一个搪瓷缸子或小布袋,装着特意留出的菜食蛋羹或捏实的饭团,沉甸甸的,是要带回家与亲人分享的喜悦和骄傲。
饭毕,曾国宇来了。他站在廊下,看着这群脸庞被暑气和兴奋蒸得红扑扑的女孩,神色温和。他身后跟着两名士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都考得好,该赏!”他嗓音洪亮,带着笑意,目光扫过一张张期待又带着羞涩的脸。
箱子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小红封,上面用墨笔工整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女孩们依次上前,双手郑重接过那薄薄的红封,指尖触到里面硬挺的银元轮廓时,心头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鼻尖发酸。
那不仅仅是钱,是沉甸甸的认可和铺在脚下、通往更好一些明天的路。
更令她们屏息的是后续的礼物。
绣线、绣绷、针插……一套精巧的女红用具;笔墨纸砚,虽非名品,却也端正齐备——曾国宇竟连她们在家自学的心思都替她们想到了。
这些细巧物件捧在手里,比那银元更让她们指尖发颤。
末了,轮到半夏时,曾国宇特意拿起箱子底层一个裹着油布的包裹,递给她。
半夏解开细绳,里面竟是一套小巧的木工工具:小凿子、刻刀、刨子、角尺,木头柄打磨得光滑趁手。
半夏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子,紧紧抱着那包裹,像是抱住了天底下最珍贵的珍宝。
“督军……”不知是谁先哽咽着开了口,声音极小,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
“督军大恩!”女孩们如梦初醒,纷纷朝着曾国宇的方向,深深、深深地弯下腰去。
这不是简单的谢礼,那弯下去的脊背里,是无言的感激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她们这些乡野间挣扎的小草,此刻恍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天子钦点的门生,周身沐浴着不敢置信的荣光。
七月的喧嚣终究随着蝉鸣渐弱而悄然退潮。
及至八月初,树叶子依旧绿得发沉,厚重的绿意里却开始无声无息地掺进一丝丝燥郁的黏腻空气。
八月中,局势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