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南京的钱,就得办南京的事。
可剿共?
这几个字在曾国宇舌尖上滚过,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他从心底里嗤笑一声。
这从来不是他曾国宇想做的事。黔州这片山高水险、瘴气弥漫的土地,自古便是中央鞭长莫及之地。南京的电报措辞再严厉,终究隔了千山万水。
“山高皇帝远”,这五个字在曾国宇心里,就是最大的可操作空间。
他捻熄了雪茄,烟灰簌簌落下,像无声的尘埃。阳奉阴违,做做样子,只要没有南京方面派员严查,这差事就能糊弄过去。
派几支小部队往所谓的“重点区域”象征性地转几圈,放几枪空炮,前线吃紧、匪踪诡谲的报告雪花般飞往南京,再不动声色地卡紧粮饷……只要维持住表面上的“进剿”态势,堵住悠悠众口,也就算对得起南京那份饷银了。
真正的力气,得用在攥紧黔州这盘根错节的权柄上。
督军这个位置,烫手,却也金贵。他思忖再三,这位置只能给大哥范铮垣。
范铮垣在黔军内部素有威望,资历够老,又不像自己这般锋芒外露,由他出面稳住局面,各方勉强都能接受。
更重要的是,请大哥“主持大局”,这位置由他曾国宇亲手交给大哥,无论大哥将来想不想做,都是名正言顺。
至于曾国强……曾国宇眼神锐利起来。
把督军之位直接给他?那是给自己颈侧递刀子。
必须让大哥范铮垣来做这个人情!
大哥“主动禅让”,将督军之位“让贤”给曾国强。有了这份从天而降、由他范铮垣亲手奉上的“禅让之功”,曾国强就算再忌惮大哥根基深厚、人脉广博,再想动手清算,也得多掂量几分。
众目睽睽之下承接的“恩情”,就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在心里又把这盘棋推演了一遍,确认这个节点万无一失。
范昭黔的这场葬礼,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远比预想的要深广。它不仅让范铮垣这位主祭人站在了前台,更意外地让陈碧茹崭露了头角。
这位一向低调、只在内府操持的夫人,在葬礼迎来送往、人情酬酢之中,竟显露出令人侧目的从容与周全。
她言语得体,举止沉稳,对黔州军政要员的家眷、省城名流的夫人,皆能应对自如,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那些审视、试探的目光,渐渐被认可乃至欣赏取代。
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陈碧茹开始渐渐融入权贵圈子那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
她不再只盯着督军府那几进院子,目光投向更广阔也更复杂的天地。
每日里登门拜访、茶会邀约、慈善义举的帖子纷至沓来。
她开始早出晚归,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奔波于各种场合。
督军府的事务依旧打理得井井有条,但那已不再是她的全部。
忙碌,让她眼中有了新的神采,一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活力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