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侵眼里有了怀念……她很久很久没有生活在光明下了。
她眸里流下一滴血泪，在她脸上像是一枚妖冶的红痣。
“谢谢你。”
钟黎示意她继续说。
“当我听到有道士愿意为我塑身，还不要我付出代价，当然非常愿意。”
“太过高兴，忘记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中了他的圈套，被他同门所杀，拿我修炼。”
“很痛苦，但逃不开。我的肉身死了后，被他们吃的只剩下了脑袋，骨头也被炼化了。这会我才发现他们是一群邪僧，为我塑身的那人只剩下骨头磨成的粉，用来入药，剩了好些没用完。”
“道士用了最宝贵的材料做我的脑袋，邪僧吃不到我的头肉，让他们十分发狂。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肉身在我反而受禁，力量使不出来。”
“哦，我是不是没有说这段？我再插一句，在秦始皇身边陪伴时，我便有了莫名的能力，可助他杀敌。”
“我接着说了，仙子。”
“我当时很难受，爆发后，终于离开了那里，只是就这一个脑袋，一直脱不出，禁锢了我。”
钟黎被这故事吊起了胃口，用灵力断了竹深经脉，让他不至于当场死亡。
“你说吧，我会好好听的。”
浮侵似陷入回忆，抚着发髻，一下又一下。
钟黎不好催她，这才想起祝凌雪很可能溺水了。
幸好她在军训时好好跟着医生学过一点急救知识，这会能用的上。
在他耳边呼唤他的名字，他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发不出声音。
见状钟黎掰开他的嘴，伸手一掏，口鼻没有发现异物。
接下来是人工呼吸，她捏住他鼻子，吸了一口气，临碰到又停下……她有点下不去嘴。
军训时候她也没有真对着假人的嘴吹气，这个她不太会。
按医生教的，两手掌根部放在两ru头连线中点，胸骨中下段，两手腕部重叠，十指交叉相扣，两臂垂直，用身体重量向下压五厘米，以每分钟100-120次的频率按压30次后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每五个循环检查溺水者意识。
按压完，钟黎豁出去了，拿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铺在他嘴巴上就要给他吹气。
浮侵倚在小亭中，“仙子，不用忙活了，他好好的活着，一会自己会醒。”语气十分不耐烦。
“那就好。”不用人工呼吸了。
祝凌雪浑身湿透，钟黎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他盖上。
浮侵背靠红柱，对比之下，她是那么的瘦削，像一张纸。
【宿主，别心软】
猛一遭提醒，钟黎发现自己又入套了。
【还好有你在，谁知道她嘴里是真是假，还一副脆弱的样子，我不会再被她迷惑。】
钟黎硬了心。
“我从未杀过人，跌跌撞撞的闯了人间几年，为避免吓到人，我从来不敢出现在人前。”
“我原以为我可以安安心心的活着，可是天不遂我愿，人们把我当作妖邪，请来修为高者把我镇在这活鬼渊。”
她说话很好听，有种戏子唱韵之美。
钟黎问：“你再也没有出去过？活鬼渊为什么变成了人工湖？二者之间是什么联系？”
浮侵声调变得哽咽，也不知是否听进了她的话。
“活鬼渊的名字起的很好，被封时，我看到了界碑，就想到这渊底肯定有不少吃人厉鬼，没想到还真被我猜对了。”
“我从没进过水，我变为原形，一点一点沉下去，水里的压力弄得我难受极了，不过幸好我不需要呼吸。”
“为了不成为厉鬼的养料，我拼命吞噬他们。
若问为什么能比他们强？可能因为我比他们年长，我是秦朝的鬼。”
“这底下时不时会有新的鬼怪妖灵被投进来，最后都成了我活命的食物。”
“岁月可以腐化人骨，也可以腐蚀我的记忆。我始终有生于秦的傲气，不曾杀人。”
钟黎正要替人类感谢她不杀之恩时，旁边突然有人猛吸一口气，“恶灵，休要迷惑钟黎！你不杀人，那死了的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这时不时出现的尸臭味是怎么回事？”
浮侵见祝凌雪醒了，一下子变得兴致缺缺。
“诶呀，不想讲了。”
钟黎单膝跪下，替他紧了紧衣服，“你别担心，先别说话，我去问她。”
祝凌雪身上水还未干，尸水的臭味一下钻进钟黎的鼻孔。
【小壹，怎么又是这个味，我要吐了……】
【宿主，这边建议你不要进水】
钟黎憋着气站起来，发现水面上的臭味没有祝凌雪身上的明显，尤其是他张嘴说话之后……
受苦了受苦了。
这底下肯定不止一具尸体！
钟黎挂着笑脸：“浮侵，我让他闭嘴了，你继续跟我说说吧，你放心，我绝对客观公平。”
浮侵轻轻笑了一声，将头扭过来：“仙子真好。”
钟黎走了两步，正好将祝凌雪的脸挡住。再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浮侵心里高兴了，也就又想说了。
浮侵转转眼睛，“不曾杀人，但是我要活着，会引一些小生灵入水，仙子，这没错吧？”
钟黎感觉祝凌雪又要一怒而起了，忙道：“这无妨，饿了吃饭，人之常情。就是……金银？”
浮侵的手藏在衣袍之下，“他们既来我这观赏好景，我取些钱财又怎样，而且我也是留了些的。”
“我化作女人，身上长了如此美丽的头发，若是不好好梳个发髻，戴上一头的裙钗，那才是浪费呢。”
“能理解，我有时也会想别个好看的发卡。”
浮侵仿佛找到知音一般，“就知道与仙子您倾诉是对的。满腹愁绪，无人与我消解，死前能遇到仙子，也是浮侵的幸事了。”
钟黎不顾祝凌雪的示意失了神：“别说什么死不死的，真相还没有查明，怎么就要死了，又不是你做的。再说了，人类杀人，也有死刑无期有期徒刑，不是一定要偿命的。”
浮侵顾盼生辉，“钟黎，怪不得啊，我也有点喜欢你了。”
“请你上前来。”
女人，不，女鬼伸出毫无血色的一双柔荑，十指微张，像是唤她拥抱。
钟黎摸了下腰上的子惊云，毫不畏惧，大步上前，不想让她多等。
祝凌雪好不容易才捡回自己的命，召出宝剑就要攻击。
晚了，二女已经相拥在一起。
浮侵身上没有半点尸气。水面上的尸气也没了。
虽然冰凉，但浮侵拥着是软的。
她没对自己动手，钟黎意识到这，开心的放了手。
“你肯定没杀人对不对？即使杀了，在活鬼渊也只杀了那一个对不对？”
浮侵猝然愣住。
要是遇到的，都像这位仙子这么好，该多好……
祝凌雪无力，召出宝剑却无法使用，竭力大吼：“她不是普通的恶灵！再不要被她蒙骗了！钟黎！”
小亭上又起了雾。
“钟黎，不管你演的也好，真心也罢，我是信了，我还有点修为，再做最后一件事。”
钟黎看她突然飘起，衣袂翩翩，面容却急速老去。
“你要干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人工湖和活鬼渊是怎么回事呢！”
那一瞬，钟黎觉得自己的心脏因一人而攥紧了。
“界碑已毁，逃命失败，最后一口也没吃上，我只能等死了。
实话告诉你，渊底全是尸体，没有我作祟，被冲天怨气引来的各宗老怪想必已在路上。
念在你我有萍水相逢之遇，我最宝贵的东西，就留给你了，不必便宜外人。”
钟黎的灵力像是被封印了一样，怎么都使不出来。
幻阵起效，浮侵当即吐出自己孕育了上千年的本体精魄，喂到了她嘴里。
离唇时，她嗤笑：“傻丫头，我杀人了，即使在人类世界，也是要判死刑的，没有生还的可能，更别提，我是鬼魅，正道诸人人人得而诛之。
死前见到你，我很开心。
别查这里了，背后的那个人，你惹不起，算了，我都要死了，就再帮你一次。”
迷雾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清风一层层荡开，钟黎愣了愣，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嘴巴上……还有软软的感觉……
【宿主，别怀春了，你脖子有两个大窟窿】
钟黎急忙一摸。
【早好了】
【窟窿？】
【小壹见你中计，怎么喊都喊不醒你，幸好先天灵宝震慑了恶灵，她没直接杀了你】
【我，我没印象。】
【有印象就怪了，你一看人家的样子是个大美女，走路都不会了】
钟黎羞愧，却看见场馆突然亮如白昼，祝凌雪缓了好久，天赐良机！
“灵风！斩！”
浮侵用最后一丝力量维持的人形马上被他的剑斩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下狼狈的脑袋。
扑鼻的尸臭味，祝凌雪也呕了。
钟黎心里说不上来的难过。
祝凌雪怒意翻涌：“说！多少人死在你手里！”
那不知活了多久的脑袋渐渐风化消失，浮侵消逝时，最后一个念头是——
编故事骗傻瓜真好笑。
不知是因为浮侵死了还是怎么回事，钟黎嗅不到那令人生厌的臭味了。
刚刚的一剑耗尽了祝凌雪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问出那句话后，就不由得倒在了地上。
“弟子无能，破不了谜案。”
钟黎被刚收到的消息大吃一惊，转头安慰他，“别担心，我想我们还没有失败。”
浮侵死了，但还没有提示任务失败，那一定还有转机。
“祝凌雪，你会水吗？潜水可会害怕？”
祝凌雪摇摇头，“不会。”
“这就好办了。”
“这渊底肯定还有秘密，我把我体内的灵力传给你，你下去看看，可好？我还有武器助你明视。”
宗门所托，还有前辈相助，祝凌雪借着剑站起来，“义不容辞。”
钟黎马上来到他身边，灵力悉数给了祝凌雪和子惊云。
是她的错觉吗？她闻不到祝凌雪身上潮湿的臭味了。
“这是我的武器子惊云，它会缠在你身上为你照明，你只管下潜，若是撑不住赤星铛会带你上来。
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惊慌。”
放心把潜水的活交给祝凌雪，钟黎肉眼可见的放松。
身上灵力瞬时充沛起来，祝凌雪只觉全身都有了力气。
“定不负前辈厚望！”
子惊云自觉缠上，祝凌雪“唰”的进了水。
还剩最后一点灵力，钟黎还是做不到对别人的生死袖手旁观，便食指一翘，渡给了竹深。
灵力耗干了，钟黎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席地一坐望着水面发呆。
雾散了，水面也清晰起来。
那颗脑袋不知道去哪里了，钟黎手指放上嘴唇，她给自己喂了什么？
小壹听到了她的疑惑：【宿主，解决完这次任务，此位面百科全书应该有您想要的答案】
【别看修真艰难，在这个世界，怪异的事情还是不少】
钟黎深感无力：“要是我再强一点，会不会能让浮侵的结局好些。”
【宿主，浮侵的话很明显是骗你，博取你的同情心的】
“我知道，可真真假假的，谁能分得清。”
【她也没说什么关键信息，唯一说的还模糊不清，就只能期望祝凌雪上来后能告诉您一点有用的东西了】
“爱过她的人都死了，她也许只是想要那独一份的爱吧。”
【也许吧】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只能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您还是学生，没有经验，出点错很正常】
“人生的容错率虽然高，但我不想再错了。”
【不管您怎样，小壹都支持您】
“下一次，我不会再心软了。而且小壹，我总感觉，浮侵让我有种熟悉感。”
【这不是您中幻阵的理由，看到个女的就熟悉……宿主，小壹冒犯了】
时间悄然流逝，钟黎在放松后肚子饿的不成样子，手机没有网络，什么都做不了。
一团亮光从水里垂直飞出。
“祝凌雪，怎么样？你没事吧？”
看见他，钟黎心急的问起来。
“下面什么情况？”
祝凌雪将手中东西往地上一扔，转身呕了起来。
钟黎懵：“很臭吗？我什么都没闻到。”
祝凌雪什么也没吐出来，听见此话在她鼻根轻点两下，钟黎一下恢复嗅觉，突如其来一股更浓烈的臭味。
自己嘴上的尤为明显……
算了，闻习惯了，也没吐。
祝凌雪拿剑挑着那堆东西，“这恶灵真不简单，杀了喝血的人尸在下面堆满了。”
他还以为是什么，潜进一看是一大片战立的尸体。
憋了许久的气差点因此景吓的倒吸一口尸水。
怪不得就算在岸上，尸臭味都如此浓烈！
“死了这么多人，我一剑让她消散真是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