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小杜。”
“在呢。”稍带温度的电子合成声在舱内响起。
“你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排斥。”范子瑜故作幽默，“要知道，我是从古早电视剧里看到的类似设定。”
“作为女娲7号运输舱的人工智能，您拥有对我的授名权。”
“好吧，真是没有幽默感的人工智能。”
“我已失去主服务器链接，大量数据丢失。一点点感受的损失在合理范围内。”
“这句听上去幽默多了！”
范子瑜和智能小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脸上的笑容增多了几分。可是他的手里，一直隐藏着一个按钮，那是人工智能的毁灭程序。
“公元2122年10月10日，我在3天前唤醒了辅助智能，并根据一部古老的电视剧给它命名。有了它，我的语言能力正在逐渐恢复，这是个可喜的变化。我不知道还要流浪多久，还能生存多久，我也不知道唤醒它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也许都不重要。我还在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落下火种的伊甸园，有小杜的帮助，或许会更快完成。”范子瑜继续记录着视频日志，突然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舱内忙碌的机器人，再看看所有的设备，然后神情严肃地缓缓开口，“父亲，我不知道你曾经做了什么，但是，你很勇敢！”
运输舱的顶部显示屏上，缓缓滚动着一行字幕：华夏火种计划。
飞船远去，只有舱体上鲜艳的旗帜在幽暗的宇宙中留下一抹红色。
三个月后，依然是看似平淡的一天。
“嘀嘀！警报警报！检测到暗能量聚集，附近时空异常波动！嘀嘀！警报！检测到附近力场异常，强制开启脱逃模式！”刺耳的警报声在舱内回荡。
范子瑜冲到舷窗边，看到了一幕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
黑暗的宇宙中绽放出一朵七色莲花，一棵巨树从莲花上生长而出，不断蔓延，转眼就要填满整个空间。无数的枝干像蜿蜒的藤蔓一样向舰艇挤来。
运输舰已经打开所有动力，掉头飞驰。
“小杜小杜，什么情况！”
“距离飞船2公里处有虫洞突然打开，逸出一个巨大能量场在我舰前方，现紧急脱逃中！”
“小杜，推进器全功率，马上进入曲率航行！”范子瑜直觉这个虫洞出现的蹊跷，只能背水一搏。
“准备时间不足！”运输舰灵敏地闪过一支树干的袭击。
“糟糕，我舰已被捕获！主人，抓紧啦！”剧烈的撞击袭来，范子瑜已被弹飞，手中握着的黑色按钮也被抛落。半空之中，一根脱钩的线缆缠住了他的手。范子瑜只觉得浑身骨架似乎都要被抖散，丝毫没有发现小杜的语气中多了一些温暖。
“哗啦”一声，舰体外防护层已经发生破损，整个运输舰的引力辅助系统陷入混乱。范子瑜像是被卷入洗衣机的猫，在不断地旋转失重中失去了浑身力气。还好，那根线缆一直牢牢地绑住他的身体，尽量避免让他撞在舱壁之上。
“小杜，送我去后舱，我要带走火种！”范子瑜大声呼喊，青筋暴起，使出最后的力量拉开了隐藏在颈后的启动装置。
一声轰鸣，线缆断开。范子瑜在空中被飞射而出的胶囊包裹，迅速转变形态——一个体长超过三米的黑色酷炫机甲穿戴在范子瑜身上，两根脑触数据线紧紧贴合在他的太阳穴。机甲在颠簸的气流里腾空飞起，努力向后舱飞去。
驾驶舱破裂，警报越发大声，小杜的声音回响在全舱内：“警告！驾驶舱损毁！警告！右侧动力舱损毁！进入全面庇护状态！”
范子瑜只觉得身后来自茫茫宇宙的狂野拉力正在不断被阻隔，整个女娲7号运输舰艇开始主动解体，所有的设备和能量都在向他围拢，似乎在融合成一个保护舱。
就像是来自母亲的拥抱！
“不要！”范子瑜狂吼，挣扎着在后舱解体之前单手拍在了“火种计划”的红色按钮上。
刹那之间，后舱的光线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曲折，整个空间在不断坍塌陷落，肉眼可见空间里发生皱褶和扭曲。一个个冷冻舱像是被看不见的怪物折叠、吞噬、消化，然后变成了一颗颗巧克力豆大小的胶囊。正是华夏最尖端的空间胶囊技术。
范子瑜张开机甲右手，使出全身力气呼喊着；“收！”
一颗颗胶囊像是听到召唤的法宝一般向着他的右手冲来！就在此刻，储藏舱解体！来自宇宙和不知名的混乱力场发生，所有的胶囊向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出！
不！
那都是人类的希望！
爆炸的轰鸣响起，庇护被一层层破开。恍惚间，范子瑜只看到一片翠绿色的树叶遮天蔽日般向自己压来。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带来无尽的坠落和黑暗。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恍惚间范子瑜只觉得脖子刺痛，被注入了什么针剂。一股热流漫过全身，似乎被基因强化过的身体有了一点力气，他缓缓睁开眼。
透过隔离罩是一片翠绿，参天的大树就在自己上方，还可以看到自己落下砸断树枝形成的大洞。覆盖全身的装甲只剩一两片残留在他的军装上，似乎在落入这个星球时已被大气层全部消解。自己躺在草地上，身下软绵绵的。范子瑜眼神下移，看到自己的双腿扭曲在一旁，浑身都在流着血，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根。他想动动手指，只觉得剧痛难忍，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呻吟。
“检测到权限人员苏醒迹象，进入医疗模式。”一个像孩子般的电子声音响起，让范子瑜心头一震。
“小杜、小杜！”未见应答。
范子瑜警惕地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是小杜吗？”
“我并未取名，只是庇护模式备用智能，被上代智能强制启动。目前无法检索到我的产品信息，您拥有我的取名权！”
范子瑜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微微沉默，残破斑驳的机甲碎片还带着燃烧消融后的温度，像是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盖在自己身上。他半天没有言语，然后就感觉到有几只针管再次扎入体内。
“请您赐名！”
“......”
“请您赐名！”新的电子智能非常执拗，似乎对名字充满渴望。
“就叫你杜萌萌吧。”范子瑜喘着粗气，脑子里却是数不清的画面：年幼的自己和父亲为他研制的机器人蒙蒙；父亲总是背着母亲为机器人增删程序；蒙蒙学会的技能越来越多，带给自己的欢乐也越来越多；蒙蒙有一天发脾气，伤害到了母亲；父亲拆解了蒙蒙......
父亲纵身跳下电井，切断了基地所有的电源。
父亲没有回来。蒙蒙没有回来。母亲也没有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
师父的眼神！孤独的航程！小杜的陪伴！
小杜，你已经离开了吗？
记忆像是那个被切断了电源，戛然而止。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娃娃般奶声奶气的声音：“好的，杜萌萌为您服务。根据细胞活性检测，您的身体将在十个小时内修复完成。——警报警报，杜萌萌能量过低。”
范子瑜叹了口气，收回思绪。“检测环境是否需要继续隔离。”
“好的。检测到外部环境与地球相仿，氧气含量更高，重力偏低。未检测到地磁场，未检测到有害物质！能量过低，杜萌萌要没电啦！”新的智能非常活泼，开始发出鬼哭狼嚎！与小杜完全是不同的面孔。
“解放隔离装备，吸收所有可利用物质！进入极简模式！”范子瑜吓了一跳，赶紧命令。
身上残破的机甲迅速分解成液态，头上的面罩也被回收，一阵蓝光闪过，一款彩色的儿童手表出现在他的手腕上。范子瑜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的极简形态吗？杜萌萌。汇报一下你现在具有的功能。”
“500米之内的雷达和检索，可启动备用外骨骼十三型，基础战斗机甲二型，还可操作一些纳米机器人。警告：一旦启动外骨骼或机甲，能量将在三分钟内耗尽，我将进入休眠模式！”
范子瑜无可奈何地叹气，“3d打印机都没有吗？分子组装仪也没有？至少生物技术有吧，迅速检索附近可用药材和生物能量！”
杜萌萌也学着他叹了口气，像是一个小大人。“所有外挂组件全部损毁，主数据库丢失，我现在只是一个可以跟你聊天的雷达而已啊，笨蛋！”
“你这家伙，还能再废物一点吗？”范子瑜无名火起，逐渐绝望，忽然，他想起什么，紧张开口：“火种胶囊，我有救下他们吗？”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我们现在还有7枚！”范子瑜手腕上的儿童手表自行跃起，表带上有着7块颜色不同的微型胶囊，巧妙地和手表融合在一起，毫无违和感。“不过，能量不足，无法打开压缩空间胶囊！”儿童手表似乎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说道，“好困，我也要休眠一会，找寻能量体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喂！先别走！”范子瑜大声呼唤，可是那儿童手表就此挂在他手腕上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