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小雨已经站在\"云朵书店\"的墨绿色木门前。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
指尖触到铜制门环时,冰凉的金属感让她想起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那天的钢笔。
冥想之际,\"叮铃——\"推开门的瞬间,悬在门楣上的贝壳风铃惊起细碎声响。
二十箱旧书在晨光里堆成小山,细尘在光束中浮沉,像被惊扰的微型星河。
她蹲下身拆开第一个纸箱,泛黄的《小王子》从书堆里滑落,扉页夹着的银杏叶标本碎成金箔。
\"需要帮忙吗?\"带着木质调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转身时林小雨撞翻了纸箱,书页纷飞中她看到男人左眼尾的泪痣,记忆突然倒带回九岁那年的阁楼。
穿白衬衫的小男孩也是这样向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用报纸折的玫瑰花。
陆远弯腰捡起散落的书籍,修长手指抚过精装书脊的动作像在触碰琴键。
\"《追忆似水年华》的初版,\"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上次见到这套书还是在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
两人相视一笑,不管过了多久,青梅竹马的默契依然存在。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都在帮她整理书目。
他挽起衬衫袖子时露出手腕内侧的淡色疤痕,林小雨的呼吸突然停滞——
那是她十二岁学骑自行车失控时,陆远扑过来护住她留下的痕迹。
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岸,她想起暴雨天共享的童话书,想起埋在老槐树下的铁皮盒,想起十八岁夏天他寄来的明信片突然中断。
\"小心!\"陆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
原来是一个倒下的书架正朝着她砸来,林小雨心有余悸,抬头便撞进陆远关切的眼眸里。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林小雨能清晰感受到陆远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那些被尘封的情感如破土的种子,在心底疯狂生长。
“你没事吧。”陆远轻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林小雨摇了摇头,却依旧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氛围中。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送新书的货车到了。
陆远松开手,两人有些尴尬地分开。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默契地一起将新书搬进店中。
忙完后,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
陆远看着林小雨,鼓起勇气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后悔当年突然跟你断了联系。”林小雨眼眶泛红。
阁楼木梯在她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潮湿的霉斑在墙角绽开墨色花。
他的体温透过棉质衣袖传来,林小雨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旧纸张的气息,恍惚间又变成童年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道。
那天她摔破膝盖,是陆远背着她穿过七条巷子。
黄昏时分,陆远从工具间翻出锈迹斑斑的铁皮盒。
当刻着歪扭星星的盒盖被撬开,褪色的蓝信封飘落在积灰的木地板上。
林小雨颤抖着展开信纸,九岁男孩用铅笔写的字迹被岁月晕染:\"等小雨的书店开张,我要把它设计成会转动的八音盒...\"
暗红色晚霞透过菱形窗格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陆远从随身笔记本里抽出一张设计图。
泛黄的素描纸上,云朵形状的书店正在梧桐树影里旋转,每个书架都是不同的童话星球。
他指腹摩挲着图纸边缘的咖啡渍:\"这些年我设计了四十七版,总想着或许哪天能用上。\"
陆远的设计图在晨光中铺展,铅笔痕迹与咖啡渍重叠出时光的层次。
林小雨的手指抚过图纸上标注的\"旋转装置\",黄铜齿轮与榫卯结构的剖面图让她想起童年那只摔坏的八音盒——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这些曲面书架需要定制钢化玻璃。\"陆远的声音从脚手架顶端传来,他正在测量穹顶高度。
秋日阳光透过书店天窗洒在他肩头,工具箱里传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像童话里裁星星的匠人在敲打银河。
当第一个旋转书架完成组装时,林小雨在夹层发现了隐藏机关。
顺时针转动第三层搁板,《小王子》的立体书页突然在机械声中舒展,八音盒的《月光》从枫木齿轮间流淌出来。
陆远沾着木屑的手指悬在半空:\"那年你说想要会唱歌的书架...\"
暗流在旋律中涌动。林小雨的耳尖发烫,转身假装整理《安徒生童话》专区,却撞倒了陆远的工作服。
从口袋里滑落的笔记本里,泛黄的剪报边缘露出半句诗:\"我们曾在槭树叶上写信\/让露水运送整个雨季的思念...\"——正是她十八岁发表在《青藤》校刊的《旧物志》。
林小雨的心跳陡然加快,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将这份心意藏在心底。她缓缓蹲下,拾起那本笔记本,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剪报,眼中满是感动。
这时,陆远从梯子上下来,看到这一幕,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他有些局促地挠挠头,刚想说些什么,林小雨却先开了口:“原来,你一直都记得。”
那年,她们才18岁。
开发商的红头文件像黑蝴蝶落在书店窗台时,老槐树正在飘落最后一片金叶。
周景阳的鳄鱼皮鞋踏碎满地秋光,公文包上的金属扣折射出冷光:\"林小姐应当明白,历史保护建筑改造成精品酒店才能实现价值最大化。\"
林小雨攥紧门框的手背浮起青筋,陆远突然按住她颤抖的肩膀。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她锁骨位置的细痣——九岁那年他们在这棵槐树下埋下时光胶囊时,飘落的槐花就停驻在这个位置。
深夜,陆远在建筑图纸背面画出力学结构图。
当周景阳派人强行拆除侧墙时,他们发现承重墙里嵌着民国时期的雕花梁柱。
闻讯赶来的居民举着手机闪光灯围成人墙,退休的历史系教授举着发霉的房契高喊:\"这里曾是沪上第一个女子图书馆!\"
拆迁队再次来袭那日,暴雨冲垮了临时防护棚。
林雨水抱着浸湿的《飞鸟集》缩在墙角,忽然看见陆远冲进雨幕。
他浑身湿透地举着市政档案馆的牛皮纸袋,封印的红蜡在雨中宛如泣血:\"这是1932年的建筑备案!\"
人群爆发的欢呼声中,陆远的手掌擦过她潮湿的鬓角。
体温透过湿衬衫传递的刹那,林雨水想起昨夜在阁楼发现的铁盒新线索——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陆远转移了被雨水浸泡的时光胶囊。
在备用铁盒里藏了张字条:\"等你的书店建成,我要把设计图藏在旋转书架的第三个齿轮。\"
当年林小雨用紫色圆珠笔抄写的诗句正在雨中发亮:\"每个故事都有两把钥匙\/你藏在旋转木马尽头\/我等在八音盒停摆的雨季...\"
时间恍如隔世,林小雨被自己的遭遇拉入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