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太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但我也知道,阿修罗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
我思索了片刻,还是拒绝了他。
阿修罗还想挣扎一下。
“可是,可是我好久都没有……”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那我可以陪着姐姐吗……我可以帮姐姐的忙!不会捣乱的!”
“……我今晚不睡觉。”
我在心里怒骂心软的自己,面上则毫无波动地指着卧榻。
“累了你就在这睡吧,或者回你房间也行。”
“至于我的事……”我摇头,“现在还不用你操心。”
“我可以!”
他的声音在这只有我们两人的屋内显得很吵。
“我现在已经可以帮上姐姐的忙了!”
“你还小,这些东西你……”
“可姐姐不是说我长大了吗?”
我被他的这句话噎住,与他坚定的眼神对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
我叹气,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
“……随便你。”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而已,正常。
我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但当阿修罗当着我的面把我辛苦分类好的文书手忙脚乱地全给弄乱后。
我还是破防了。
“好了。”我从他手中抢过剩余的文书,“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现在的你可以去睡觉了。”
我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拖着他,把他扔到了一边。
“自己收拾被褥。”
阿修罗似乎是知道自己没帮上忙,很听话地收拾好了一切,乖乖裹着被子躺榻上睡觉去了。
但他还是不安分地从包裹严实的被褥上露出了上半张脸来,用那双黑色的瞳仁望向我的方向。
这个方向他应该只能看到我的侧脸。
“姐姐不睡吗?”
你都把我床占了,我睡什么?
而且我记得我刚刚说过了。
“我今晚不睡。”
“……我给姐姐添麻烦了吗?”
“你多想了,并没有……”
我正想随口敷衍过去,余光却瞥见他此刻执拗的,仿佛写着‘你不说真话我就一直不睡觉’的眼睛。
我:……
“好吧,你是添了一点小麻烦。”
他望过来的眸子里少了点光,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又在委屈了。
说假话你不高兴,说真话你也不高兴。
我放下文书,将手肘撑在桌上,两手揉着不知何时又皱起的眉,就维持着这个动作偏头去看他。
这会儿他又低头不看我了。
等我移开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时,他又悄悄地抬起视线来。
他存在感很强的视线让我怎么也没办法集中精神去看手下的文书。
就这样来回了好几次,我耸立的肩头还是塌了下去。
活爹你饶了我吧。
我真的就只是想看个文书而已。
“阿修罗。”
等我转过头时,他像是被我这突然的动作吓到了般,紧紧闭上了眼。
我被他气笑。
“快睡吧,不早了。”
“可我睡不着……”
少年脸颊边的碎发因为要睡觉的原因被他松散开了,平常绑发的白绸也被主人胡乱地扔在了枕边。
他低声咕哝着什么,我起身想去听时,他却又闭嘴不说话了。
“怎么了吗?”
我走到阿修罗身边坐下,手痒去撩他垂散着的发玩。
他的发是与我一样的棕色,平常看着挺扎手,但散下来的时候手感意外的好。
我有些好奇他的发质,伸出手指往他发缝里探去时,掌心与指腹不可避免地和他的脸颊相触。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很冰。
但也有可能是阿修罗的脸太烫了。
他的脑袋往被褥里小幅度缩了缩。
“没什么……”
一看就是有什么事。
我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要是不把他哄睡,我今晚怕是一本文书都批不了。
这样想着,我弯腰往他的方向凑了点,想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看眼他耳边的碎发。
但他忽然受惊似地用被褥把整个人都盖住了,我撩他发丝的手也因他的动作被迫抽回。
我茫然眨了几下眼,地隔着被褥戳了戳他。
“没事吧?阿修罗?”
“我没事!”
我等了他好半晌,他看起来都没有一丝想要把这玩意儿拿开的想法。
我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我唯一的弟弟会把自己闷死。
“你这样捂着真的不闷吗?”
他摇头回应着我:“我没事的!”
“真的吗?”
“真的!”
为何我感觉这对话如此熟悉。
“好吧,那你早点睡……”
我只好放弃观察他发质的想法,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又回到了桌旁坐下。
即使后面阿修罗探出了脑袋,也背对着我没再转过头来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转回了头来。
烦恼的事情忽然就这样解决了呢。
真是意料之外的发展,我还以为我要哄半天他才肯睡。
没人打扰,我批阅文书的速度快了不少。
等我再次从文书堆中抬起头来时,天边已经亮起了抹淡淡的金色。
我摩挲着文书,抬首静静看着日光大盛,整个世界随着它而明亮。
我从来没有很近距离地观察过日出和日落,只在无所不知的主神口中听说过这类场景。
在他的口中,这些都是非常美好的。
因为每当我听主神聊起这些时,我总能在他的面容上看到笑容。
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那种美好。
尽管我再怎么努力用感官去体会,去注视。
那轮日光似乎都并不像我所想象的,看着就让人感到心情舒畅。
是我离得太远,没有近距离欣赏的缘故吗?
那我兴许得找个时间印证一下。
我把视线移回了桌案上,所有的心思一扫而空。
现下还是赶紧把这些整理出来比较好。
阿修罗不用我叫醒已经好久了,今早不知为何起得晚了些,急匆匆收拾好就往训练场赶,小白跟在他身后边跑边叫。
一人一狗光是这样看着就很闹腾。
我正欲回头,消失了一晚的金灿灿忽然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为什么说是消失呢?
因为这位的嘴根本不会歇这么久。
对视半晌,他就这样飘在我面前一动不动,我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往后退了一点,试图躲避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灾难。
如我所料,我后退的下一秒,他尖锐的叫声就直接穿透了我的耳膜往我脑中钻来。
“呜呜呜!你怎么没事啊?!我昨晚守了一夜你知道吗?!”
为什么他这语气我感觉他是想要我出事,但似乎又不想的样子?
“我能有什么事……还有您到底在守什么啊?”
“呜呜呜……”
他只是一味地哭泣,并没有一点想要搭理我的心思。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过了啊啊啊啊!你为什么完好无损啊呜呜呜……”
“我的精神力啊呜呜呜……”
“你小子什么狗运啊啊啊啊!我和你们主神不共戴天!”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哭声在我脑中三百六十度环绕,我捂住耳朵都无济于事,只好将精神都专注于文书上,以此来锻炼我的注意力。
要是一直这样下来,我的注意力肯定会有质的飞跃吧。
……
我抱着最后几份重要的文书死气沉沉地出了门,这会儿的金灿灿已经像滩软泥一样摊在我的头顶不动弹了。
“辛苦你了。”
我一晚的不眠和一上午的劳累,就被父亲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给平淡地带过了。
我也早已习惯他这种语气,该有的礼节到位后就出了这个让我感到不适的屋子。
回去的路上,人们依旧如往常一样和我打着招呼,我也一如往常地全都无视了。
“我要喝水……”
头顶的金灿灿又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哼唧。
“您不能喝水。”
我也很有礼貌地回应了他,并在他要闹腾时给了他一下。
“因陀罗大人!”
耳边的招呼声忽然变得有些大,我的眸子朝声音来源移动了一点。
“羽衣大人唤您过去一下!”
来者是个少女,看着胆子很小,与我对视时甚至很慌乱地低下头去了。
我不才刚刚从他那里过来吗?
这老不死的又有什么事,一天天的没完没了,我不用休息的吗?
“是出了什么事吗?”
“啊,那个,我,我也不知道……”
她的头更低了。
我张嘴还想问什么,再一眨眼时她竟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我:……?
我受够了。
这忍宗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