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伊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神色恹恹地接过了我手上的药。
递碗过去时,我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指尖。
在榻上躺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冰。
“你很冷吗?”
“……有点。”
何止是有点,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温度了。
我起身:“我去给你弄个暖炉来。”
“不用了。”
祯伊低着脑袋,手里捧着我拿给他的药,轻声说道。
“已经没有用了……”
他仿佛知晓了自己即将离去一般,语调既戏谑又放松。
我反驳道:“可那样总会舒服些。”
“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他仰头,惆怅的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声音细若蚊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低声乞求着我。
“你能多陪陪我吗?”
我还是给他拿了个小暖炉来,他抱着暖炉,脑袋靠在我肩膀上看着我翻阅卷轴。
“你为什么离开了忍宗,每天还是这么忙啊……”
能帮忙的身体不好,身体好的帮不上忙。
天生牛马圣体,我有什么办法。
我淡淡地回应他:“我不知道。”
“是不是等我死后,你会变得更忙……”
“……”
“但应该也会轻松很多吧……”
“……”
“因陀罗。”
“你说。”
“我爱你。”
我手里的卷轴差点没拿稳,正坐在我另一边肩膀上喝着饮料的金灿灿猝不及防下也喷了一口果汁。
我心理素质还算不错,目不斜视地继续翻动着卷轴。
“是发烧了吗?”
我试图逃避这个话题。
“你好好待着,我再去给你弄碗药来。”
我正要起身,就听见他在我耳边声音极轻地笑了声。
“不用了,我没发烧。”
“……”
我转头静静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里探究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很遗憾,我看不出来。
我恨恨地又转回了脑袋。
“你烧糊涂了。”
“我很清醒。”
“……”
绪宫这孩子死哪去了,刹利也是,在外面玩了一天了还没回来。
谁都行,来个人救救我。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
“你想找绪宫或者刹利,对不对?”
他靠着我肩膀的脑袋朝我的方向移了点位置,微弱沙哑的嗓音低低地在我耳边响起。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我耳边吹了口气。
我受不了了。
金灿灿飞到我脑袋顶上盯着祯伊,嘴里啧啧啧地说着什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怀好意’之类的话。
我:“大人您别念了,救一救可以吗?”
“我拿什么救你?他又看不见我。”
金灿灿回到了我肩膀上继续喝起了饮料。
“你直接拒绝他不就好了。”
“可他心理防线太低了,我怕他等会伤心过度提前死掉。”
金灿灿:“……”
他呵呵笑了两声后就不再搭理我了。
祯伊又开始了。
这次他放下了暖炉,抬手来扯住了我的袖口。
他露出的手臂看着比我还要白上几分。
“别看了……”
他小声道:“理理我好不好……”
“够了。”
我放下了卷轴,严肃地看向祯伊。
“说吧,你为什么爱我?”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爱你。”
我继续道:“你知道爱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比你更明白。”
我:“……”
“可我……”
他出声打断了我的话,低下头去靠在我的手臂上,声音如他人一般的,毫无力气。
“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
“……”
“你以为我想喜欢你吗?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他一口气说着,话语像是卸了闸的洪水泛滥地从口中流淌出来。
“你离开忍宗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过我吗……”
“那时候我想你想得快疯掉了你知道吗?!”
他情绪有些激动,很少见地哭出了声。
“我无时无刻不在嫉妒着和你说话的每一个人,你笑着的时候我每次都像个疯子一样想要杀死周围其他的人……”
“我比谁都清楚阿修罗喜欢你,在他把你带走的时候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还会回来的……”
“可我还是去找你了……”
我不是很想聊关于阿修罗的话题,冷下声音低声骂道:“闭嘴!”
“因陀罗!”
祯伊的声音几乎是接着我的话音而至。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不住落下的泪浸湿了我肩旁的衣料。
“我真的很爱你……”
我不适地蹙了蹙眉,语气依旧很冷淡。
“放开我。”
这句话像是刚好击破了他心上的最后一道防线,紧紧抓着我手臂的人终是泄气般地松开了手,只小声抽泣着,将力道全靠在了我身上。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抽泣声。
为何老天爷对我如此不公。
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人类喜欢上另外一个人类可还真是容易。
在其他宿主嘴里听到的那种爱,几乎都是很难诞生在人类心底的东西。
我带过的宿主都很少爱上存在在位面里的角色。
明明是那么难以得到的,难以察觉的,难以被人理解的‘爱’。
已经三番两次出现在我耳边了。
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祯伊的抽泣声渐止,恢复了平静后还是靠在我的肩头,只是没有再说话了。
“……今晚可以陪着我吗?”
你想多了。
“不了,你早点睡吧,我要去给刹利弄点吃的,他也快回来了。”
“……”
我让他回被窝里躺着了,等到他将正脸对向我时,我才注意到他嘴角挂着点血迹。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我的肩膀处。
好在那里没有沾到血。
我无奈地出去烧了盆热水,将手帕打湿后拿来递给了他。
“把嘴角擦擦。”我看到了他眼睛的殷红,又道,“还有眼睛。”
祯伊坐在榻上,抱着暖炉一动未动。
我把手帕递到了他眼前,示意地已经很明显了。
但他竟是把脑袋转到了一边去,半点没想搭理我的意思。
刚刚那个抱着我肩膀泣不成声说爱我的人现在连看我一眼都嫌累。
“把脸洗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祯伊赌气似的往榻里挪了挪。
我:“……”
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能让我省心的人。